沈度心想,他真的就没见过莫苑这么蠢的人了。
而明明活得这么艰难了,她还想着那个男人,然后擅自地把她的心情按在他身上,学琴?
沈度觉得很可笑,有段时间,莫苑的脸已经开始憔悴了,她基本没有什么客人上门了,她坐在阳台上吹着风想了一晚上,沈度以为这已经足够可以打消她那种不管怎么样都要送他去学琴的疯魔想法了。
但是第二天,他就看到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领着一个大腹便便的老男人回来,她画着妖艳低俗的妆容,连指甲都是渗人的血红色。
这之前莫苑也只是隔几个月才接那么一单生意,这之后,却仿佛打开了什么闸门,形形色色的男人开始不断出入他的家门,她总是像是没有腰肢一样靠在门上,神色慵懒地看着那些人,多年后沈度学到烟视媚行这个词,总是会想起这时她画得过长的眼线,烟熏一样的迷离神色,总归是看着不大正经。
看着既叫人厌恶又叫人无奈。
他那时年纪尚小,只以为自己是厌恶她的,直到多年后回首,才发现其实最厌恶的是那时候弱小的、无能为力的自己。
那些人上门的时候,就是他要出门练琴的时候。
几乎每次都是,莫苑从那些形形色色的男人身上拿过钱,转手给他拿去交学费以及买菜回来。
那些细长的苍白手指捏着油腻泛黄的旧纸币递给他的画面,像是牢牢刻在脑海里的疤痕,伤好了,明明该是不痛了,但是光是看到那痕迹,就会想起来那时候的痛苦,钝刀子一刀一刀剜肉的苦楚。
多的时候有几千,少的时候就只有两三百。莫苑也几乎是来者不拒,仿佛生活已经完全把她压垮了,她的容貌也显而易见更快地憔悴下去,就像一朵日渐枯萎的蔷薇,花瓣都泛了黄卷了边。
学琴?
听到她这个要求的时候,沈度冷漠地想,开什么玩笑,学琴有用吗?
他没有办法阻止莫苑做什么,甚至年少的这段时光,他一直是被莫苑所控制的,但他慢慢地学会了阳奉阴违,莫苑给他的钱,他拿去学跆拳道,每次有男人从他家里出来,他总会尾随着把那人拖到角落套上麻袋打一顿。
他知道这没什么用,不管他暗地里打了多少人,做过多少事,他还是什么都阻止不了,被打的人也许不会再来,但是总会有新的看上莫苑容貌的人,都说红颜祸水,长得美又有什么用呢?祸害不了自己喜欢的人,能祸害的就只有自己了。
因为这件事归根结底,根源在于莫苑,在于...他。
因为他的存在,莫苑就总是会对那个男人存在着某些不切实际的期待和幻想,沈度有时候都会想,要是没有他,这个疯女人是不是也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凭她的美貌,即使找不到什么有钱人,也足以嫁给家境普通殷实的男人,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
但他终究是存在的,而且他什么都做不到,他能做的就是把那些人打一顿,说来说去不也只是因为他太过弱小,太过无能为力。
学跆拳道一个月,莫苑就发了一通脾气,她自然不知道沈度拿钱去学跆拳道了,她只是通过毫无进展的琴音里看出了他的敷衍。
之后他又多了一个开销,网费。
每天练完跆拳道,他就去绕道去网吧,搜索着钢琴视频教学,一遍又一遍地敲打着虚拟的键盘。
也幸亏他在钢琴上的天赋确实是好,好到令人咂舌的地步。即使是这样随意糟蹋胡乱摸索,竟然也蒙混过关了。
那种每天在网吧看几个小时视频,晚上回家还要在那个疯女人面前练琴练好几个小时的生活,沈度心想真是受够了,一直想着等莫苑死了他就把琴砸了。
但是真当莫苑死了,沈度才发现,他砸不下手,不是因为什么舍不得的感情,也不会是觉得这是那个女人留给他的唯一一个东西,他只是突然发现,他没有钱,而这架钢琴恰好是家里最值钱的东西。
辗转托了几方关系,最后以9万块钱把这架钢琴卖给附近小学的一个音乐老师。
莫苑下葬的事情,是当初那个对莫苑动了心说要长期包养她的富二代过来帮忙的。
那天沈度在收拾家里的东西,准备搬出去以后直接住宿——以往都是莫苑要求他必须晚上在家练琴才没有申请住宿,这之后就他一个人,住宿还能少花一点钱,在A市租房子价格可不低。然后就突然听到有人在敲门,还没等他放下手头上的事情过去开门,就听到了那个人在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