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芮望着登对的夫妇,想起很久以前,陪舅舅做弥撒的时候,一张棺木从教堂侧门抬出,一对新婚夫妇从正门而入。
生命往复循环,无论往生极乐世界还是接受耶和华的圣光指引,信仰的力量便是坚定人生的尽头即为新的开始。
姥姥不停的往空碗里夹菜,一边念念有词:“都是你最爱的豆腐,平时喜欢吃小姑娘的豆腐还不够,还要吃豆腐丸子。”
欣芮会心一笑,准备夹根手擀面给舅舅的空碗,没想到老太太一筷子把她的菜打掉:“你不能碰你舅舅的东西!”
欣芮吸了口气,准备离席。
“要不是你,你舅舅就不会走!”布满血丝的眼睛怒视着欣芮,那双浑浊的双眼定着欣芮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安姨,哞哞啊,她还小,不懂规矩。”老张头示意欣芮服软。
欣芮坐下,嫂嫂已经递上一双新的筷子。
“她小?她不小了,都已经跟谢家的孩子沾惹上了,还能多小?”句句滴血,如针尖扎在欣芮的心坎上,姥姥的情绪仿佛被儿子的死亡剥去那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
“姥姥,欣芮连考试都放弃了,她心里也不好受。”色一边跟基辛格解释祖孙争锋相对的缘由,一边慌忙替欣芮辩白。
老太太置若罔闻,把欣芮夹得面条余料从碗里剥除的干干静静,“滚蛋的饺子,回家的面,这碗面你不吃也罢,好好的去吧,我守着这个家。”
欣芮咬破了嘴上干裂的那层皮,拿出纸巾擦嘴角的血迹。
叭的一声,筷子被老太太置气般摔在桌面:“老张,反正她是你户口本上的闺女,领走吧,我不想再看见她了。”
欣芮怒而站起,“反正这不是您第一次抛下我了,有什么要紧?舅舅的事没完!”
“没完?要不是因为你的没完,何至于我一双儿女都丧命!你克死的人还不够是不是?”那双咄咄逼人的双手差点划到欣芮的脸颊,小叶的阻拦也没能制止住那个点到欣芮额头的手指。
欣芮太阳穴突突突的跳起,怒气上涌,一股绯红色蔓延至她的脖颈,凸起的青筋和咬紧的牙关再也承受不住:“姥姥,是不是每次出了事,你都会把责任全部推给地位最卑微的人?”
“你不是能吗?连你舅舅都护不住,要你还有什么用?”恶言相向的老太太终是忍不住抽泣,望着欣芮的眼神转为埋怨。
欣芮环顾了这间屋子后,准备离开,姥姥突然挣脱出小叶的胳膊,满目狐疑,“是不是谢家人跟你一起害的你舅舅,是不是?”
欣芮拂去姥姥的双手,闭上双眼转头就走。
“够了!”伴随着望潮的低吼,一声耳光打在欣芮脸上。
她终是狼狈的逃了。
奔跑在她儿时的记忆里,9岁,她瘸着一条腿,也是这样义无反顾的狂奔。
那一年,她失去一根脚趾,遍布半身疤痕,在众人的恐惧中生存,连最亲近的人都离她而去。
她的灵魂被禁锢在高塔之中,以适当的寡言来掩饰自己格格不入的内核,很多时候大家并不认为这是虚伪,并非任何的问题都需要直言不讳。
可是只有她自己知晓,她的血液中渴望狂放不羁的释放,如他人一样的安稳度日,只会导致她的内心忐忑彷徨。
只要有突破边际和无法预见的刺激,她就会奔赴暗礁满布的彼岸。
家,只是遥远山谷中的幽静小镇,而不是牵挂着她的那颗心。
气喘吁吁,终于停下步伐,满额的汗水浸湿了她的眼眶。
“芮姐”,听着小集市上此起彼伏的呼唤,她的心渐渐尘埃落定。
“欢迎光临~芮姐来了,快快,给芮姐端上一杯红枣茶~”
忙乱的少年少女们让欣芮去进屋取暖,她走向店内最隐蔽的影音室内。
浑身无力,颓软的沉入懒人沙发里,侍应生小妹递给她遥控,挑选影片。
等室外的光线被门隔离开来,欣芮紧握着遥控的那只手才敢哆哆嗦嗦,她的左手用力压制着右手的抖动。
这间影音室是欣芮的私人空间,窗帘紧闭,隔音效果极好。
“真巧啊。”一声叹息从沙发的另一端传来,吓了她一大跳。
欣芮打开手机的灯光,照着一脸僵色的桑玠,直到看见他脸上同样突兀的巴掌印,终是忍不住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