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骤雪霜雹冽,寒梅孤残叶,未至冬宵节,寒彻长夜,离愁浸皎月——”
语调清清平平,在课室间回荡。
他话声一落,四下徒然静刹了一瞬。
甲组的人们面面相觑,蹙着眉头思索,谁都不曾主动站起。一旁的暗间之内,众女同样雅雀无声,暗自默默研究。
刘太傅心下轻一思索,微微点头笑道:“这首《醉花阴》的上阕出得倒是很妙,意调幽婉,景意凄凉,不错。”
说着望了一望甲组的队列,他又道:“怎么样,可有谁能对上长歌这半阕?”
甲组的众人闻言微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僵滞着无人主动出声。
坐在队列中,沈长歆眉头微蹙,虽未动作,垂在膝间的手却默默紧握。
暗间之中,临霜却神思轻顿,眼神迷茫地微定住了。
“朔风骤雪霜雹冽,寒梅孤残叶……”
这是形容的冬季,朔风呼号,风霜凛冽,便连临冬屹立的寒梅皆仅被催得只余残叶。景象凄切,皎月孤高……
不知不觉地,她竟突然想起了这几个月来,最让她不忍回想的那一幕幕,她被卖时的景象——
她被卖的时候,正是临逢冬宵佳节,小村下了两天两夜大雪,霜雾漫天,大雪初停。她就是在那样的景象下,被哥嫂强硬地卖掉了,卖给了那个人牙子……
她还记得被卖的那一天,陆松柏为她做了加了蜜的腊梅花粥,他骗她,他明明说他绝不会卖掉她,可是最终却还是……
于是趁着天还未亮,她在沉睡中便被交递给了洪大娘。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再醒来,她便已是定国公府的奴婢,再无法翻身。
寒彻长夜,离愁浸皎月……
怔怔地,临霜口中回念着这几句词,眸中突然有一滴泪怔怔坠下。
……
“临霜,临霜!”彩月在一旁推她,小心翼翼地问:“你怎么了?”
彩月有些担忧,她方才只是苦着脸在思考,扭头便见临霜双眸涣散地沉默,竟怔怔掉下泪来,不禁有些惊愕。
旁边的玲珑与琳琅她们也纷纷凑过来,忧心地慰问她。
临霜微怔,这才回过神,讷讷拭掉了脸颊的泪,摇头,“没……”
几只翠鸟在屋檐的巢窝下低鸣翻飞,没过一会儿,又扬着翅飞走了。
临霜无意望着,眼眸却微妙一闪,忽地扭头面向彩月,“彩月,有纸吗?”
“纸?”彩月愣了,左右看了半晌,以为她是要拭泪,从襟口掏出一方手帕,“这个……行吗?”
“不是这个!”临霜摆手,“我是说,纸墨!这里可有纸墨?”
她方才听彩月说这里是藏书搁墨的小室,那么想来应该是有封藏的笔墨纸砚的。
“哦哦哦哦!”彩月恍然会意,仔细想了想,“有有有!我记得,在这儿!”
说着她立刻起身,在周围凌乱的书架木柜上翻寻。抽出一旁木柜的抽屉,里面果然搁着一沓古旧的浆纸与笔墨,拿出来递给她。
那纸似乎也搁得有些时日了,纸页已泛出微微的潮黄色,上面还落了层薄薄的灰尘。临霜拂开灰土,又仔细搓开了笔尖的毫毛,望了望空空的砚台,错愕了下,问道:“有研墨的水吗?”
这一下可让彩月真的难住了,瞪了瞪眼,摇头,“临霜,这是要做什么啊?”
临霜沉默,低敛着眸,迷茫地握了握笔。
“我有办法,我来!”就在这时,琳琅迈了一步走上来,一把夺去砚台,“不就是要研墨?我有办法!”
还没等临霜与彩月反应过来,便见琳琅突然“咳”了一声,向着砚台里吐了一口。
“咳——唾!”
“咦……”
周围众女目瞪口呆,嫌弃似的啧了声。
琳琅白了她们几眼,“咦什么咦!喏,这不就可以研墨了?”她执墨研了几下,很快砚台中便生起了些墨汁。
“临霜,你看看!要是不够,我还有……”
“……够了够了。”临霜无奈,见状也顾不得许多,以笔沾墨,狼毫落纸,很快微黄纸张上落了竖行工整墨梅。
——夏虫勿仿蝉凄切,杜鹃莫啼血。为谁伤感语?唯恐此去,一别成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