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灰——”
烧灰是冬日农民会干的一项不轻的体力活,冬日衰败的枯草枯木,又杂又乱,吸土地的肥力。趁着冬天一把火烧了山头,把山上的枯枝败叶烧成草木灰炭。草木灰覆盖在地上,一阵雨过灰烬融入了土地,正好肥了土。来年山头又可以长满猪牛羊这些畜生吃的肥肥嫩嫩的苜蓿草了,省劲儿又有大用处。
终于听清楚话的顾怀瑾心一虚急,拔起腿就跑。
“哎——别烧!别烧!”
“我在这咧!”
他抱着柴火,百米冲刺一样地跑下山。呼呼的熊熊烈火如同纸片上漫卷的金黄掺着红的调料,染上了沾湿了的画纸,它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层层地漫上,顷刻间晕染了枯败的山头。那金黄掺红的色泽,边缘还隐隐冒着一团黑气。
惊心动魄的逃亡途中,顾怀瑾像是被个什么东西勾到了,一个倒栽葱地猛地扎向了小沟里,脚踝顿时肿得老高。
他气急地拍着自个儿不争气的老腿,柴火撒落了一地。
“他娘的贼老天!”
顾怀瑾拖着馒头似发肿的脚,一瘸一拐地爬了起来,他的手掌划到岩石,割出几道血痕。
渐渐漫上来的火焰的温度,开始舔到了他的胡须、眉毛。熊熊的烈火舔舐着脆干的枯枝,烧起了一米来高的火焰,气势汹汹地朝着他这边蔓延开来。
顾怀瑾骂了一声,“草!”
这一瞬之际他的脑海划过了种种不甘、感叹着自己命运不济,临到老了活生生地没被人给屈死,反倒被场简简单单的火给憋死了。他的身躯渐渐地感受到了来自火的灼热,这一瞬间他的脑海里飞快地划过无数道胡思乱想的念头。
他的脚程还是可以的,只是悔恨方才脚下那块不长眼的石头,若是刚刚能慢慢跑、紧赶慢赶,还是能好好地下山的。这块石头一定是他生命里最难过的那道劫。
他的拳头虚软无力地捶了一把温烫的土地,浑浊的老眼被浓烟熏出几滴泪水来。
很快,他昏花的老眼闪过了一抹极快的身影,猛地把他背了起来,几个扎猛子地狂奔,那人清瘦得咯人的骨头扎得他的胸腔难受得要吐血。
他伏在这个人的背上,终于不必死不瞑目地闭上眼睛,而是放心又安息地合上了眼,呼呼地晕厥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
小剧场:
顾工怒火如雷:你不知道老年人不禁吓么?!
呃,承受不住十万吨怒火的平生君,默默顶锅盖逃跑。
*
第84章
顾怀瑾是被吴庸救了。
他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去, 胡先知嚼着草药给他敷烫伤的胳膊, 铜牛大眼闪过了一丝喜悦。
“老师您感觉怎么样?”
他拍了拍身边的师弟, 说:“这次真是幸亏了有小庸, 是他把老师背了回来。”
顾怀瑾看了眼自己那双被一点点包扎起来的手,默然无语。
胡先知又说:“那个赵知青来过了, 给老师送了点鲫鱼汤喝。”
“来趁热喝吧。”
这年头新鲜的鱼不是随随便便能买得到, 去门市买到的都是别人宰好的, 又腥又臭。想吃点新鲜的,只有等在大队撒网捞鱼的时候,才能沾点鱼香味。
胡先知住了贺家的牛棚住了几个月了, 馋也馋了很长一段时间了,偏偏他一顿饭都沾不上,只有好心的贺大姑娘有时候会留点剩下的菜汁酱汁给他拌饭吃, 他在一旁听着顾怀瑾咕噜咕噜地咽汤水, 平时意志坚定的他,肚子雷鸣般地叫唤。
顾怀瑾捧着热滚滚的汤, 奶白的豆腐熬的鱼头汤, 鲜美嫩滑, 一吮即破, 味淡而香浓, 温温烫烫地充实了他的胃,让他一颗被吓得动荡不安的心得到了一丝慰藉。
他嚼着炖得软软的鱼骨,把脆骨都咽下了肚, 顾怀瑾吃着吃,不知不觉一大碗就吃得差不多了,抬起头来看见胡先知眼馋地盯着他的碗。
“吴庸是怎么回事?”
他把碗放了下来,不再吃了,破天荒地把鲫鱼汤留给了胡先知喝。
胡先知兴奋地吧嗒喝了起来,久违了的鲜味占据了他所有的味觉,豆腐奶白又香滑,汤水香浓而味淡,像是把鱼骨髓里的香味都熬进了汤里,满嘴都是鱼鲜味,一点腥臭味都没有。干净又香喷,比让他吃猪肉还要好吃呢!
胡先知终于明白了平时严肃正经的老师怎么天天就指望着赵知青这顿饭了,要他,他也得想得做梦都在吃。这根本就不是单单吃肉就能媲美的满足感,这是一种幸福感,喝完浑身都暖洋洋的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