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或许不知,尹侍郎却敏感地感受到了,她内心深处深沉的恨意。
尹孜玫目光略过尹侍郎,转了个身,中规中矩地对着刑部尚书、离王和百里未荨都行了礼。
礼毕之后,她又转过了头去。
这一回,她直直地看向了尹侍郎。
四眼相对,一人眼神惊惧,一人眼神看似淡然却暗含杀机。
她轻轻地开了口,声音低缓却森凉,如寒冬的一抹冷风,于颈后冰凉地掠过,让人忍不住寒毛耸立。
“父亲,十年已过,我已名扬京城,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了,而您的毁灭,也很快就要到来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如一阵飓风,毫不留情地将往事的帷幕掀起,隐约地露出了当年尹府之内,利欲熏心者为了权势所作出的罔顾人伦、颠覆了良知的事件的一角。
这话语语调平静,声音淡然,远不若当年那般字字切齿,恨意四溢,可在尹侍郎耳中,这话却显得鬼气森森。
多年的压抑沉闷,眼睁睁地看着母亲和亲弟横死、满怀恨意却什么也不能做,因拒婚而被父亲所下令毒打到奄奄一息,以及孤身在外的颠沛流离和在商界的艰辛拼搏……
这一桩桩,一件件浸满了泪水与苦难的经历,如一块块砖,层层叠加,如一座没入了云端的、代表着她内心深处滔天恨意的高塔。
眼前女子的面容和十年的少女面容渐渐相叠,尹侍郎一如十年之前,由心底生出了恐惧。
只不过,十年前,他觉得女儿只是说着不切实际的狠话,在十年后,他亲眼看到女儿功成名就,心底的恐惧相较于十年之前,更为之甚。
正午之下,天略有些热,在穿得略多的百里未荨觉得浑身发热的同时,他却打了个寒战。
他神思已乱,只得回过头,呆呆地看着离王,希望岳父能帮自己说上几句话。
离王淡淡地撇开了目光,语气凉薄:“既然郡主找到了尹侍郎的女儿,尹侍郎定是有罪的。”
若是他这个女婿有用,他说不定还会舍弃自己的庶女来救他,到时候只管把他杀死亲生儿子原配夫人的罪责推到庶女的身上,就说庶女心生嫉妒,容不下原配夫人和继子。
可他偏偏是个没用的,混了十年也还只是个侍郎,还时常需要让自己给他收拾烂摊子,自己又何须费心去救他?
尹侍郎原本还只是有些仓皇,听闻离王这般一说,顿时如当头被浇下一盆冰水,心寒至极。
他早知离王无情,却也未曾在意,只觉得为了权势,有时无情一些是难免的事情,如今这被牺牲的人轮到了自己,他立时觉得不甘起来。
第一百九十三章:你有什么证据?!(二更)
他虽然不怎么聪明,到底也在官场混了十多年,这些年来跟着程丞相和离王,也见多了各种风云诡谲,终于在这一刻明白了局势,迟钝地意识到了,自己必死的结局。
他是三人中最不中用的那个,为了不彻底地激怒陛下,他只能被彻底的判罪。
说不定,他还要顶下柳谚和程建仁的罪名。
或许是人内心深处的那股求生的本能,在离王说出那句无情的要抛弃他的话的时候,他原本混沌的脑子倒是清醒了起来,那句话宛如巨斧,带着千钧的气势狠狠劈来,劈裂了他脑袋里的混沌。
他又回过头去,看了一眼丞相和柳谚,两人皆是闭口不言,眼中只有冷漠。
现在正在查的这件案子与他们无关,他们无权发言,但他们眼底那股看着陌生人的冷漠神情还是深深地刺痛了他。
他原以为与他们多年来交情深厚,又是亲戚关系,怎么说也会对自己产生几分同情,可是,现在他们眼睛里面,除了冷漠和想让自己为他们顶罪的渴望,什么都没有。
尹侍郎默默地垂下了头,眼角有冷光一闪而过。
深沉的恨意与不甘,在这一刻,在他心底深深地扎下根来,在极短的时间内,疯狂的长了起来……
“不如我们听薛夫人说说,关于尹侍郎杀妻杀子的罪行?”百里未荨眉梢微挑,目光扫向刑部尚书,见他面色平常,没有阻止的意思,复又看向了尹孜玫,眼神带了一丝的安抚,唯恐她因为想起当年事情而情绪忽然失控,缓声道:“薛夫人,开始吧。”
“是。”尹孜玫收回了目光,按照礼节,她的目光转向了刑部尚书:“民妇的母亲朱氏乃是尹侍郎的结发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