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太医看着李潜突然激动起来,音调也拔高了好几度,他连忙示意李潜压低声音。
“莫说李大人不信,便是老夫也是再三诊断也不敢确定。但老夫行医多年,从不打诳语,老夫的信誉还望李大人能相信老夫的话……”
“务必要早做准备。”宋太医略有深意的说了这么一句,便是拿起手中的纸笔为太皇太后写着一些滋补的药方。
“老夫写了几张能帮着太皇太后维持的药,为今之计,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便是多撑一天是一天了啊……”
宋太医开完药方,也不再久留,向李潜告辞便从内室离去。
李潜从事之中却是一言未发,叫他如何能相信,眼前软塌上躺着的安睡的女人,竟然已经十日无多了……
那么一瞬间,李潜只觉得自己毕生的信仰都完完全全被击碎了一般,他一直以来坚信的,一直以来坚持下去的动力。
一直以来,就算是被全天下的人所唾弃,就算是会背负几世的骂名,可他不在乎,他一点不在乎。
他在乎的人,只有一个。
便是那高高在上的太皇太后娘娘。
可如今……信念破灭了。
一阵突如其来的晕厥击中了李潜的大脑,他连忙双手扶住一旁的案几,才勉强没有摔倒在地。
红嬷嬷倒是效率极高,她将抄录好的文案递给李潜,李潜伸出手想要接住,却发现那张纸在眼前飘来飘去,他看不真切。
“李大人,您怎么了?”
“无事,”李潜摇摇头,“桌上是宋太医离开前开的药方,你派人熬了喂太皇太后喝下。宋太医说太皇太后娘娘并无大碍,只是要好生休养,万勿再动气。”
“我先走了,你好好照顾太皇太后娘娘。”李潜自顾自的说完,也不给红嬷嬷反应的余地,便是向着殿外走去。
他费力控制好自己的步伐,却是发现自己好似踩在棉花上一般,飘来飘去,落不到实处。
眼前的景象也仿佛动了起来,从左面晃到右面,再从右面晃到左面,就是不肯老老实实的待在原地。
迷迷糊糊间,李潜仿佛看到了他们初见的时候。
“潜哥儿……”
一滴晶莹的泪水终于是从他眼角滑落而出。
几日一晃而过,竟是到了赵家满门行刑之日。
原本按照南国律法,但凡判了砍头的要犯,统统是看押在天牢之中的,而处决的时日却是另有规定。
每过一段时间,刑部侍郎都会拿着死刑犯的名单,请皇帝“圈红”,凡是被皇帝圈红了,便立刻砍头。其余的没有被圈红的,便继续关押在天牢之中,日复一日。
诸多气运好些的要犯是有机会在天牢之中安度晚年的。
然而赵家这种犯了谋逆这等大逆不道的罪行的家族,诛九族之刑是不在通常死刑犯的范畴之内的。
涵儿听闻了消息,再加上今日顾研华身子也无大恙,她便寻了个出宫采办的机会,想着无论如何也要送赵家人一程。
终究曾经也是有着一面之缘的。
“就这么被诛九族了……”涵儿一边想着,一边唉声叹气的感慨着赵家的不幸。
涵儿穿着一件碧色的袄裙,梳着个简单的髻子,远远看着,确是可爱的紧。
明明深秋的日头,却是有些灼人。
涵儿去的有些晚,前面堆满了人墙,她逆着光,根本看不清囚犯之中是否有她眼熟之人。
围观的人群特别多,里三层外三层,似乎对这被处于极刑的家族有着难以言喻的好奇心一般。
明明平日里安贫乐道和和善善的老百姓,可偏偏在这等残暴之下,被刺激出一种变态的热情。
她不明白为何这些平日里活的唯唯诺诺任劳任怨的平民百姓,会对这般血腥残忍的场面,产生出一种近乎扭曲的狂热。
涵儿听着行刑官下令,接着大刀闪过,鲜血四溅而出。
那鲜红的血液,滚烫的血液,灼痛了涵儿的双眼。
空气之中的血腥气愈发的浓重了起来,涵儿再也受不了了,她逆向冲出人群,蹲在街边昏天黑地的吐了起来。
正在酒楼二楼独自一人喝着闷酒的顾烨,却是突然瞥到了人群之中那熟悉的一抹颜色。
“又是那个臭丫头,真是不让人省心,哪里都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