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有无法横亘的伤痛在心头,以致清让一向平静的面容上添了痛色,语调也不再平稳,“终于,她开口说话了。却是问:你怎么来了?我说,娘,我很想你,很想再见见你。她一哂而已。告诉我,她的尘缘已尽,如今在等待转世,做一个全新的人。而我是谁,在想什么,对她早已不重要了。说罢,掉头而去。其后,我欲再见她,但不知何时,她已然悄悄转世了。”清让缓过了神色,淡倦道,“我终于明白,人世间的情感不过如此。”
谢茵摇头,“不,不是这样的。你有没有想过,你母亲死去多年却仍徘徊于人世的原因?又是为什么,她见到你安好,立刻前往转轮?她是牵挂你啊!”
清让一怔。多年以来,他从未如此想过,“是吗?若果然像你说的那样,为什么我们好不容易相见,她要对我说那样绝情的话?”
“因为她已堕入死地,而你犹在人间。阴阳相隔,她不得不以此来阻绝你的伤感之意。清让,你还记得吴广庭吗?”谢茵再度念起这个名字,心中一片唏嘘,“他称燕娘为没有心肝之人,又对她避而不见,让我去送忘情水。但他心中果真做到遗忘了吗?”她着意看向清让,“清让,我想,你母亲和吴广庭是同样的人,在冰冷中流露她的爱意。你其实已在不知不觉间,得到了人世最大的爱了啊。”
清让神色震动,喃喃问,“真的吗?”
谢茵肯定地点头,“真的。”她突然想到方才,情不自禁地喊了两次“清让”,脸上一阵赤红。掩饰性地问,“你方才去了房家,可知他们现在如何了?”
清让叹息,“还能如何?终究杀的不过是一头熊,何况女婴好端端地找回来了。难道房老大夫妇还能与母亲决裂么?一家子不提此事,掩过罢了。”
谢茵听的惊愕,“可惜了那只熊,它不以身为畜生、被人所杀而负人,人却如此负它。”
“姑娘!道长!”
后面忽然传来一个女声。是房老大的媳妇。
她小跑着过来,喘着气问,“今日与姑娘、道长作别,不知何日有缘能够再见。有一事我想冒昧探问。大黑它,后来可有再去找你们,说些什么?”
谢茵想到方才清让所说,心中恼怒,别过头去不言语。
清让却开了口,“确有。”在房老大媳妇惊喜的目光中,他道,“谢姑娘今日午睡时,梦见大黑两爪抱起作揖。大黑自称上天怜它无罪而死,从此封它为此处土地神的驱使。”
谢茵想不到他这样说,吃惊地看过来。清让看了她一眼,示意别说话。
那房老大媳妇已然信了,连声问,“真的吗?那它为何不托梦给我们夫妻?”
清让温言回答,“因谢姑娘生性可以通灵,所以,大黑第一个托梦给她。”
☆、变故
“天理昭昭,便是如此!”房老大媳妇喜极而泣,拜别而去。
她一走,谢茵再也忍不住,道,“道长竟作如此好语安慰她,我着实看不过去!他们夫妇口口声声说相信大黑,视它如家人,可到头来,连一个公道都不敢给它。如果是我,我一定不会这样囫囵过去。哪怕杀死熊的是我的父母,我也会坚持做对的选择!”
清让安宁地看着她,“谢茵,你为人正义,这让人称许。可是人活着,羁绊太多,你不能要求所有人都有决绝的性格。房老大夫妇碍于亲缘,不能为大黑讨要一个公道,他们的余生都将活在愧疚之中。他们一生与人为善,为什么要承受这许多?”
“好吧,禾娘夫妇没有错。那房老妪呢,她偷偷卖了自己的孙女,又把一切嫁祸到大黑身上,还杀了它。这样的人难道不该受到惩罚?”
“她所做的一切,她的家人都知道了。她的余生,会被所有人暗自唾骂猜忌。这对她,已经是最大的惩罚了。”
谢茵不由有些烦躁,“比起惨死的大黑,这点算什么?何况在外人眼中,她有勇有谋。众人说起她,都是一片赞誉。”
“那是他们的事了。”清让平静道,“谢茵,不要忘记,于这件事、这家人,你都是局外人。”
谢茵倔强地说,“我是局外人不假,但我有能力给予她责罚。房老大碍于亲情没有惩罚她。县官不知情,没有责罚她。我可以!”
“那么,责罚过后,大黑是否会回来?房家众人又是否会感激你?”清让徐徐道,“报复固然能出一时之气,可是谢茵,它无法弥补前事,更会让许多人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