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一恒以假言相答,“在下有位朋友,几个月前来信告知他居住在此。在下今日特来拜会。”
主人皱起眉头,“你说的是这房子的前任主人吧?徐家三郎。他啊,早死了!”
徐一恒呼吸一窒,问,“死了?”
主人叹了口气,指着东边道,“喏,他的墓就在那儿。他是城里纺织大户徐家的幼子。我听说他是因为家里人都得了疫病,送来乡野避难的。哪里晓得,一天夜里,他也染上了病,悄没声的死了。”
徐一恒步履虚浮地往他指的地方走,很快便找到了自己的坟茔,墓碑上面写着几个醒目的大字:徐一恒之墓。
他刹那间晕眩,无法相信。疯了一样,折了枝粗壮的木条去掘墓。那坟墓挖的不深,很快便掘开了。徐一恒用力地将棺椁拖出来,用手指扳着上面的钉子。
他废了非常大的劲,十个指头都鲜血淋漓,终于起开了棺椁。里头的尸首已经微微腐朽,但大致容貌还是能看清的。是他自己,徐家三郎,徐一恒。
他的心像被狠狠捏住,喘不过气,脸色苍白地一连后退数步,逃离了坟茔。
徐一恒漫无目的地到处走着,一直走了一天一夜才终于停下来。他发现自己不由自主地回到了徐府。
匾额和大门已不再是崭新的了,不过几个月,它们已经显露出破败,变的摇摇欲坠。徐一恒见门没有关紧,向内奔去。
那些断壁残垣、荒野蔓草一下子映入他眼中。
他怔怔地想,原本,父亲是最注重气派的,家中各处都整理的干净妥帖,庭院里也植满奇花异草。不过几个月,怎么会全都变了呢?
大声叫道,“爹!娘!大哥,二哥!”宅子里回荡着他的喊声,可始终没有人回应。
徐一恒心中的情绪更为激烈,大声道,“大哥,二哥!”
“谁啊?”终于有个声音传来,却不是他所期待的人。是一个看门的老叟,睡眼惺忪地从墙角过来,疑惑地看着徐一恒,“你是谁?”
徐一恒急切地问,“这家人呢?”
老叟浑浊地咳了一声,“几个月前城里发瘟疫,这一家子先后的没了。到了家主头七,又闹鬼,两个管家也死在了灵堂。不多久,又发了火灾。唉,也不知道这家人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徐一恒再也忍耐不了强烈的痛楚,跪倒在地,失声痛哭,“爹,娘!”
老叟一怔,“你是这家人的儿子?”突然想起有关他家的传闻,“你是那个小儿子?可是、可是徐家小儿子不是死在了乡野吗?”悚然震惊起来,嘶声道,“你,你是鬼!”
徐一恒兀自痛哭,没有回答。老叟更为惊恐。忽然,一阵香风飘过,老叟的双眼如同被风沙所迷。等到风停止,他揉着眼睛,面前的青年男子已经不见。
徐一恒恢复意识时,已在文意的府邸。他颓然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文意叹息,“怎么去了那里?我找了你一天一夜。”
徐一恒面色惨然,“我以为没有什么,我以为我能够受得住。可是今天我见到了自己的坟茔,见到了家中破败的府邸。我的父母、兄长,包括我自己,都成为了别人口中的一段往事......文意,阴阳之隔,竟冷漠至此。”
文意闻言默默,将手按在他的肩上,试图平息他的痛楚。片刻后,她忽然说,“我们成亲吧。”
徐一恒对往事的回溯戛然而止,停留在了这里。
而这些,已经令生长于乡间,不曾见过新鲜事物的少年郎歆羡。
徐家安多次喃喃,“原来我母亲是这样一个女子。”他试图追问父亲后来发生了什么。徐一恒与黄文意是如何生下他,又为何走向别离。
徐一恒对此始终守口如瓶,一直到身染重病,他都没有再提起那个名字。只在临终前留下一句,“我死后,家安,你去落花府找你的母亲。”
徐家安安葬父亲之后,变卖了房产与家中一切,背起包袱,带着父亲的随笔寻找落花府。
那是个没有在官方版图上出现的城市。徐家安无论怎样去打听,每个人都告诉他,不曾听说过。
他不死心地又走了很久,约莫有半年的时光吧,终于认识了一位得道的僧人。僧人告诉他,落花府在南风郡境内。
徐家安大喜,立即追问具体方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