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间,黄文意忙完事务,来到飒风楼。
守门的僮仆齐齐道,“家主。”又向内道,“十七郎,家主来了。”
黄文意听到他们的称呼,眉目瞬间冷了下去。南华见势不好,轻声呵斥,“谁让你们这样喊徐郎的?”
那几个僮仆慌忙跪下,“小人们都是听的三娘子吩咐。”
黄文意眉目布满阴霾。南华看着胆战心惊,压低声音怒问,“那三娘有没有同徐公子说起‘十七郎’这三个字的来历?”
那几个僮仆忙摇头,“三娘只说到了按我族序齿,徐郎排行十七。具体怎么一回事,三娘不曾说。”
黄文意微不可觉地松了口气,往里走。南华留在原地,低声又嘱咐了僮仆们几句。
这一切,徐家安都不曾看见,此刻他在收拾房间。黄文意踏进房内,看见这一幕,原本冷峻的眉目立时柔软了下来,唤道,“家安。”
徐家安抬头见到她,喜悦道,“娘,你来了!”
母子二人相携着坐下。徐家安见黄文意脸上满是疲倦之色,关怀道,“娘是不是累着了?我倒杯茶给您吧。”
黄文意制止了他,温和道,“不用了,家安。娘过来是想问问你,在这儿住的习惯吗?”
徐家安点点头,“习惯。三娘万事都为儿子打点的妥帖。对了,娘,三娘是府中的管家吗?”
黄文意眼中情绪复杂,隔了一会儿方“嗯”了声。
徐家安奇道,“三娘怎么年纪轻轻就做了一府总管?”
黄文意含糊道,“这个嘛...她从小就在府里做管事。”不欲多说,以旁言岔了过去。
徐家安敏锐地察觉到了,却也顺从地没有多提,陪着黄文意说起闲话来。
小半个时辰后,黄文意脸上流露出疲倦之色。徐家安道,“娘若累,便早点回去歇着吧。”
黄文意歉然道,“本想好好陪你说一会子话的。”
徐家安温言道,“娘空闲了再来,也是一样的。”
黄文意点点头,站起身向外走。临出房门的那一瞬,她犹豫再三,还是回头补了一句,“家安,落花府人物庞杂,派系众多,你又是刚回娘的身边。无事,少出去吧。”
徐家安的心抖动了一下,他攥紧袖子,点了点头。
目送着黄文意的身影远去,徐家安的心头涌起一片茫然。
这就是他辛辛苦苦寻找了近一年的母亲?这就是令父亲牵挂半生的妻子?
在父亲的叙述中,黄文意是个耐心温柔的女子。而如今徐家安接触到的她,忙碌、疲倦。母子两人时隔了十四年的再见,没有抱头痛哭,没有温存感慨,反而有种说不出的隔阂。
晚风微寒,徐家安不禁轻轻咳嗽了一声。有个叫“黄善”的僮仆看到,关怀道,“夜来风寒,十,不,徐郎进去吧。”
徐家安发觉他对自己的称呼改变,看了他一眼,问,“怎么不叫我十七郎了?”
黄善脸色一变,好半晌才想到一个理由,“听说人世中以男子为尊。小人私心想着,公子恐怕不喜人以母族序齿相称。因此,因此......”
徐家安的心咯噔了一下。
既然如此,为什么一整个下午都殷勤地唤着“十七郎”?却在母亲走后,重新改了称谓。
他又想起中午见到的三娘。表面上是那样的关怀他,可是她的内心,真的如此亲切吗?她为什么要在家主走后,立刻说什么落花府的序齿规矩?而黄文意又为何特特的叮嘱他,无事少出门?
徐家安深觉这表面清雅的落花府暗潮汹涌,底下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徐家安就此在落花府住下。
飒风楼的僮仆都知道他是家主之子,不敢怠慢,日常的伺候非常精心。可当徐家安试着询问他们有关家主还有府中其余主子的情况,他们总是一问三不知。并且当徐家安提出外出走走的意愿,他们也总是抬出黄文意,将他拦住。
徐家安这样在落花府住了月余,深感厌烦——如今的他,不像寻到了母亲,有了依靠,反倒像把自己送进了一座牢笼之中。
这一日,徐家安用过午饭,照常地闷坐于室中,忽然,窗户上传来几声悉索响动。
他以为是落花被吹到窗上,没有在意。但那声音持续着,更响了。徐家安心头浮起疑惑,走了过去,推开窗。立刻有一个小小的黄色东西飞入室内,向着对面的墙壁飞去,一头撞了上去,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