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云的心颤动了一下,却是鼓足勇气说,“是吗?可是你的爱来自那些书信。你也许不知道,与你通信的从来不是我,而是十三娘。”
十三娘的手微微一抖。她沉默着,没有看任何人。
齐钧彦也默了片刻,却是肯定地摇了摇头,“书信不算什么。我真正爱的,是装作鬼来吓我的活泼女子。是夜半弃家,随我同上京师的女子,是三年来与我举案齐眉的人。”
灵云咬住嘴唇,一颗大大的眼泪坠下。
她的爱虽然开始在死后,也一度被舍弃,可到最后,他们还是坦白了所有的秘密,接受了彼此。
“去吧,好好地跟着道长去冥府,投个好胎。”齐钧彦看着她的背影,坚定地说,“我会去找你!终我的一生,我都会再次找到你。到那个时候,我们会有全新的相遇。”
灵云的眼泪簌簌落下。她大力地点头,走到了清让身边。清让默默地带着她,打算离去。
谢茵忽然扯了扯清让的袖子,凑了过去,低声说了一句话。清让怔了一下,点点头,回转身体,对十三娘道,“我有一名,冒昧想赠予小姐。”
十三娘有些惊讶,愣了一会儿才说,“赠名?送给我么?哦,好。是什么名字呢,道长?”
清让指着天空。快到早上了,有朝霞隐于云层之后。他脱口说,“晨光。祝愿小姐今后的每一日,都如同早上辉煌的天光。”
十三娘感动地低声说,“谢谢道长。”
趁着天未亮,清让叫了乐珩,共同护送薛灵云前往冥府。到了清晨,两人交了差事,生魂返回躯壳,一起整理了行囊,向薛家众人及齐钧彦告辞。
薛老爷从坟茔回来便深锁房内,不断喃喃自语。薛夫人到底与他结缡多年,眼见丈夫如此,她留在房内,不断安慰着他。外间的一切都交给了二夫人。她与晨光准备了不少吃食,赠给清让三人。
谢茵接过那些糕点,过意不去地说,“夫人去看看薛老爷吧,我们待会儿自行离开便是。”
二夫人摇摇头,“老爷有大夫人陪着,不需妾身。而且妾身更喜欢和几位呆在一起呢。”
乐珩莞尔,“夫人待我们,倒比待家人亲切得多呢。”
“此次大小姐和表少爷消除隔阂,多赖三位之力。妾身很喜欢这样破镜重圆的故事。”二夫人道,“况且,妾身从不是薛府的人。我只不过是与老爷相伴数载,又诞下十三娘而已。”
乐珩看了眼旁边的晨光,咳了一声,“夫人不要这样自伤。”
这时候,有个人逆光走了过来,轻声道,“你们要走吗?我也打算离开了。”
二夫人见来的是齐钧彦,讶然道,“表少爷也要走吗?”
齐钧彦点点头,“是的,穗香舅母。”
众人都看向晨光。
她低下头,“祝愿表兄一路顺风。晨光,拜别。”避着所有人的眼睛,行了一礼,匆匆离去。
清晨的风吹在她脸上,叫她想起三年前,初见表兄的那一天。
那个雨天也刮着风,表兄浑身湿透,走入大厅,行动却是清清爽爽的。她在屏风后窥见,低着头,那淡淡的、永远忘不了的娇羞。
与齐钧彦分别后,谢茵叹道,“刚才晨光小姐都快哭了,真是怪可怜的。”
清让轻声问,“所以,你让我送她一个名字?
谢茵“嗯”了声,“你没发现吗,一直以来,所有人都叫她‘灵云’、‘云儿’。我听说,那是薛夫人为了怀念大女儿特意叫的。晨光自己又对姐姐很愧疚,让下人称她‘大小姐’,以期望有一天把躯壳和人生一并还给姐姐。她啊,尽管锦衣玉食,是这府里的独女,可始终不过是一个替身。我不希望她过着如此无聊的一生,她应该有一个全新的未来。”
清让认真地看了她一会儿。
谢茵问,“怎么?”
清让轻声地回答,“原本我看你年过及笄,还以为是个小孩子。想不到你已经有如此丰富柔软的心智。”
谢茵听得夸她,心花怒放,捧着脸说,“你瞧,到如今,书生看清了内心,不再以抗拒鬼怪而错失真爱。女鬼虽然想起了让她伤痛的往事,却也一并得到了许许多多的温暖。这实在是一个温暖的结局,是不是?”她没有等清让回答,就笑着跑去了前面,留下一串银铃似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