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闻渊死了,死在了沙场上,或是马蹄下。
听说,死无全尸。
“阿欢,为师替你寻回了阿渊的剑。”师尊将那宝剑呈给她。
叶以欢接过来,抱在怀中。宝剑很沉,冰凉凉的,冷硬得没有一丝温度。人没回来,剑回来了。她抱着剑,缓步走入房门。
叶以欢将宝剑抱在怀里细细的瞧着,她认得这把剑。聂闻渊曾经将这把剑拿到她面前的时候,脸上的自傲是掩饰不住的。他说,这把剑是他的出师之剑,是好剑。她细细的摸着剑鞘,唇角带着温柔的笑意,笑着笑着泪水垂直而如雨下,一滴一滴落在了剑身上,“师兄,你怎么能骗我呢?”
【五】
“别等了……你等不来他的……都已经十年了……”老仆粗噶的声音令叶以欢在陷入的思绪中稍稍回过神来。
她抬头望向外面的天空。良久,才发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原来已经十年了啊……”
她盯着窗外的白玉兰,风过境,无数花瓣飘摇曳曳的凌空而下,一朵朵、一瓣瓣,牵着一缕缕的清香留下满地的纯白。已记不清过了多少个花期,花开了又谢,谢了待来年又重新盛开。
“不知他是否仍然存活在这万丈红尘,奔劳于生老病死、悲欢离合。”
老仆背对着她暗里抹了一把眼泪,想要说什么,却是欲言又止,哀戚诉道,“他的一生早在下山那一刻就已经结束了……”
“咳咳……咳咳……”叶以欢又一次猛烈的咳嗽起来,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撕心裂肺,咳得浑身发冷,“是了,我这一生也终要结束了。过往岁月里的甜蜜与哀愁,幼年时的天真,少年时的痛苦,中年时的绝望,都要烟消云散了。只是,等了他这么多年……却还是未能……未能再见他一面……到底,心有不甘呐。咳咳咳……”乌红的血顺着唇瓣溢出,滴落在洁白无瑕的白玉兰花瓣上,她抬手抹了抹,却怎么也抹不完一般。
老仆一下跪在地上,哀恸抬首,一时间那只有一只浑浊的眼里泪水绝堤。
【六】
正逢乱世,聂闻渊误中贼子奸计陷于敌营,历经几番波折瞎了一只眼,废了一条腿,甚遭遇毁容中毒坏了嗓子。得当地猎户获救,方才得以逃生。但,武功尽失。而后才知同去的近百名师兄弟们,无一生还……他深觉此生无颜再见师门也无颜见她……
然,幸得贵人开解指点,生于斯,长于斯,死于斯。聂闻渊便私心决定隐去过往留作门中奴仆,侍奉她住处附近几座殿打扫。
他的私心,便是把最好的自己留在她的心里。宁可让她相信,她的师兄,已经死于战乱,而不是让她知道她的师兄,她的骄傲,如今……已成废人。
叶以欢轻笑道:“我等了他十年,是个老姑娘了啊,他若是见到我可不许嫌弃……”
相思那么长,我愿你是知道的。可是我要走了,就让我把你忘记在心上。
【尾声】
栖忧酒坊内。
我唇瓣勾起浅浅的笑意——“年少初逢,一切都美好干净。但,情之一字始终未解。”
他们年少时想付与的心事因为害羞没写下来,到了年华老去,人已不再想再画一画少年的眉目竟是不能够。
因为太爱,所以不敢靠近。
眼前这个惨遭毁容的老仆,望着我,虽只有一只眼,但我还能看出他眸中的渴求,罢了罢了,我摆了摆手,取出一碗怀忧,“如此,何不让怀忧酒遂了这份情意。”
只是,我始终没有告诉他,不管他变成何样,在那位女子的心中他始终是她的骄傲,永远是那个天子骄子。
聂闻渊守望她的第十年,和那日一样,下着茫茫大雪,他穿回了他的白衣道袍,背着他的出师之剑,一如当年。自纯阳宫的山门前,缓缓走到她的窗外……
叶以欢看着窗外的纯阳宫山门,还是那条小路,缓缓走来一人,轻袍如雪,缓袖如云,风骨凛然,岁月……似乎毫无更迭……
她喃喃道:“是梦吗……”
看着眼前的人到来,叶以欢的泪珠沿着脸颊滑落,如同断线的珍珠,一颗颗,又密又急。
她缓缓地倒了下去,聂闻渊迅速伸手接住,眼中也有了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