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寻倒真的看重你,竟然连他母亲的东西都给了你。”
曲缨禾全身无力,只一双眸子刀子似的割向他,“我竟不知延承兄的演技如此精湛,将我与唐寻都骗了去。”
“穆某深受漠北可汗大恩在先,但凭他吩咐,万死不辞,只能对不起你们了。”
曲缨禾定了定神,又开口道:“延承兄,你是大魏的副将军,怎能沦为漠北的细作!唐寻多信任你,他将你一手提拔上来,如今你却背叛他,你怎对得起他,怎对得起大魏的黎民百姓!”
“不要再说了!”他骤然打断她,“自古忠孝难两全,忠于义,亦同此理,若非漠北可汗大恩,便不会有今日的穆延承,我就算负尽天下人,也断不会负了他。”
战场之上,杀声震天。
两军对峙,唐寻自然在那儿。
他受了伤,兵甲上全是血,尤其胸口处,赫然可见的一道伤。一见到曲缨禾,那双冷炙的眸子便阴骘起来,握着冷刃的手青筋暴露。
穆延承挟持着曲缨禾到了战场,那乌泱泱的军队踏出了一片黄烟弥漫。他微微皱眉,眯眼望向远处的两兵相交。
“唐寻!速速退兵!不然我就杀了她!”穆延承朝唐寻的方向吼了一声,手中抵着曲缨禾的剑不由得紧了几分。
唐寻冷冷地看向他,声音冷寒如铁,“穆延承!漠北兵早已溃败,如今你这样,现在无非是要我倒戈卸甲,又何必挟持一介女流,白白落人口舌?”
颈上的剑又近了几分,有鲜血流出,曲缨禾低低痛呼一声。
“穆延承!”唐寻低吼一声,眼睛死死地盯着曲缨禾流血的脖颈。
穆延承冷笑:“只要你死。”说着,松了松曲缨禾颈上的剑,“她就可以活。”
话音刚落,曲缨禾还不及制止,唐寻便举起剑,刺进自己的胸腹。
血汩汩而出,从他身上掉下来,蔓延进曲缨禾眼里,像针一样扎进去,疼得她胸口一窒,泪汹涌而出。
唐寻却感觉不到疼似的,看着曲缨禾,安慰般轻轻笑了一下。
拔剑,他并没有倒,转而看向穆延寻,眼神依旧狠戾,“第二剑之前,先放了她。”
穆延寻顿了一下,手中的剑又松了些,再不肯让步。
曲缨禾噙着泪,眼见唐寻又要刺向自己,神色忽然凝冷。
她冒着被剑封喉的危险,一掌劈向穆延寻。穆延寻失手,丢了剑,连连后退。
曲缨禾颈间顿时如血洗,可她顾不得疼,躲过众人的刀剑,朝着穆延承挥鞭而上。
与此同时,两军混乱,短兵相接。
唐寻看着曲缨禾倒下,眼睛一红,嗜血一般,拼死杀出一条指向曲缨禾的血路。可是到了那儿时……迟了。
一切都已经迟了。
穆延承已死。
敌兵已灭。
曲缨禾安安静静地伏在地上,右臂已断,腹背受剑,浑身是血,身子将凉。
——你若是成为了我的软肋,我怕我会护不了你。
——若真有那么一天,我定不会让你有后顾之忧。
泪掉下来,心碎了满地。
唐寻小心翼翼地抱她入怀,珍宝似的,唯恐弄碎了她。
鲜血自她胸口源源不断地流出,霎时便浸透了她的白衣。唐寻死死抱着她,颤抖着伸出手抚上她的脸颊。
第一次,他如此生动地触碰到了她,却也是最后一次。
“缨禾?缨禾……”他按住她胸前的伤口,按住她断臂的伤口,却怎么做都止不住血。曾经号称无所畏惧的大将军,竟头一回感觉到了莫大的恐惧。他此刻慌得像个孩子,也只能像个孩子,颤着声,一遍遍唤她的名字。
半晌之后,曲缨禾终于睁开眼,气若游丝。
“缨禾……留下来……留下来……”他几欲崩溃,已经分不清脸上流下的是什么,他只是死死地看着她苍白的脸,不断地擦去她嘴边涌出的鲜血,“我还没八抬大轿娶你进门呢,你从上京追至漠北不就是想让我娶你吗?我娶我娶,我要风风光光把你娶进唐家大门……”
曲缨禾看着唐寻,忽然笑了,她替他擦去他满眶的泪,一张口,血便溢了出来,“我可能……等不到了呢……”
她的微笑定格在默然的光影里,苍白的手划过一个凄凉的弧线再沉沉坠落,如同一片终将凋零的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