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她一副小粉丝的口吻:“我们肯神最厉害了,像太阳一样。”
这比喻挺新奇。他勾唇:“嗯。”
“……那,再见。我挂了喔?”
“嗯。”
电话挂断,只剩下空洞的盲音。靳川随手把电话扔床头柜上,躺下去,屈起一条胳膊当枕头,目光平静,透过窗,望向异国繁华的夜色。
他夜里的睡眠质量一向很糟,往往一醒,想再入睡便很困难。小时候落下的毛病,有些年头了。
看着外头那一望无际的夜,靳川点了根烟,想起他的小时候。
他的生命从出生开始,就是个笑话,关于童年,绝大部分的回忆也都是灰色,贫困落后的北方农村、四四方方的小砖房、一声声刺耳的“私娃子”……值得怀念的东西极少,如果非要选出些什么,就是母亲靳小兰,和那抹总是从东方山头升起的朝阳。
靳川记得,他见过的最漂亮的日出,是在自己五岁那年。在大城市待过的母亲和普通农村妇女不同,她单纯,善良,还有着一些不知从哪儿学来的文艺调调。那天,母亲突发奇想,天还没亮就把他从床上拎了出来,要带他去看日出。
彼时夜浓如墨,他和母亲一人一个大馒头,坐在山头上等着,等着,见证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的全程。
母亲说,永远不要惧怕黑暗,因为再黑的夜,也会被太阳照亮。
五岁的靳川把这句话记在了心里。
后来,母亲意外离世,亲人的冷漠,周围人的恶意,让年仅十岁的他明白了一件事:等不来驱走黑夜的光,就只有把自己变成太阳。
……
火星子在黑暗中明灭。
靳川深吸一口烟,掐了烟头丢进烟灰缸,闭上了眼睛。
这么多年受尽白眼,从一滩贱泥到站上云端,是怎么过来的,他的记忆已有些模糊。
此刻,脑海中唯一清晰的画面,是那个老爱脸红的小姑娘在实验楼的走廊,忐忑不安,向他递来一枚红色的苹果胸章。
那天晴空万里。
他在她头顶看见了比当年日出更美的光。
起初只是觉得朵棉好玩儿。
游戏里撞死他,现实里跟他同班,游戏天赋高,还一逗就红脸,挺有意思。这种戏谑玩味的心态是何时起的变化,他不确定。
唯一能确定的是,他靳川认准了,朵棉就一辈子都是他的,从头到脚,里里外外,老天爷也抢不走。
*
亚洲邀请赛结束了,朵棉的期末考也考完了。
众望所归,MYS在亚洲邀请赛中拿到了中国在FPS界的第一个冠军。虽说这项大赛在PUBG联赛中的含金量不是最顶尖,但依然令国人激动万分。
好事成双。
朵棉也终于在高三的上学期期末,冲进了年级前十。
高三的寒假等同于除夕放十天,亲戚之间串串门,拜拜年,一眨眼就过去了。那头的爆竹声还没响完,她这头就又已经开学。
新年伊始。
靳川再次回到学校上课。
这一回,他的归来在整个七中引起了爆炸式的轰动——网络发达,高中生再刻苦也不可能整个寒假都不上网,一时间,“靳川就是Broken”的新闻传遍了学校的每个角落。
大家瞠目结舌,根本无法相信自己身边有这样一位中国电竞界的神话级人物。
靳川照旧不和人交朋友。傲慢冷漠,拽上天。
坊间的说法却变了。在得知这位大爷就是为中国在FPS拿下第一个冠军的Broken之后,他所有的不好,都变成了好,所有的好,都变成了传奇。
对此,朵棉不由生出了一些感叹。
所谓“成王败寇”,大抵就是如此——没有人在乎失败者是否努力是否优秀,只有成功者才能得到世人的尊重和膜拜。
高中的最后一学期,过得风一样快。
一诊,二诊,三诊,几次诊断性考试一结束,高考便真的来了。
眼瞧着黑板上的倒数日期只剩下个位数,整个高三都陷入了即将离别的氛围中,不少人堂而皇之拿出了手机,拍拍花草,拍拍教室,拍拍和同学们的合影,留作纪念,老师们也睁只眼闭只眼,放纵孩子们最后一次。
拍毕业照的这天是周四。
六月初,J市惠风和畅,阳光晴好。
班上的女生大多哭成了泪人,男生也大多沉默不语。朵棉被这种悲伤的氛围感染,整个上午眼睛都是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