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娘没说话。
钧哥看了她一眼,她的沉默壮大了他的胆子,于是接下来的话,便有些胡说当正形的意思:“不如姐你跟秋哥联手吧?反正我看那姓文的也不怎么样,对秋哥那么凶,想必不是个公正厚道的东家,不如。。。”
珍娘重重放下碗,那一刹那,眼神中有冷厉如冰的寒光闪过,竟比屋檐上垂下的冰锥还要锋锐。
钧哥被她的眼神吓住,后头要说的话全忘了。
“这种昏话我听也不要再听!”珍娘难得的板正脸色,呵斥钧哥:“文家是何种地位!咱们刚刚打算进城开张,你就预备跟文家结仇?谁不知道秋子固是撑起隆平居的半边天?而文家及他相好的家族,又是淞州的半边天?你这样明抢人家生意,还想在淞州混了吗?”
钧哥有些不服,声音小小地反驳:“我当然知道!不过既然我秋哥是他隆平居的半边天,他姓文的怎么还对秋哥那样苛刻?咱们在这,就一点不给他留面子,看那的那些话,比刀子还尖刻!我都听不下去。。。”
珍娘冷笑:“你知道什么叫苛刻?你知道他们东主一向是如何相处的?多年相对,自然有自己一套处事方式,外人何足道也?!再说秋大哥自己都没说话,你一个外头的半大小子,胡乱插什么嘴?!毕竟他丢下生意来咱们这儿,从文家人角度来说,确实不算妥当。”
钧哥彻底没话说了。
珍娘看着他,心里暗暗叹气。
其实文亦童的怒气并不全因秋子固不管厨房,倒是大半因为他来了自己这儿,而自己又跟他亲近。
身为女儿,珍娘对有些事的敏感程度,远胜过钧哥。
不过眼下,她并不打算考虑这件事。
“坐了这半天,我也乏了。”
珍娘撑着桌子想站起来,却一阵头昏,钧哥忙上来扶住,口中后悔地道:“都怪我!你才好些,又说话又动气的!姐我扶你回去,快早些歇下养养神!”
珍娘头才挨上枕头,眼皮就沉得抬不动了,才喝下去的米汤滋养着她的身体,却同样滋养了她的思想。
睡是睡了,却总是做梦,一会看见秋子固微笑在河里洗衣服,一会看见文亦童阴沉着脸要收购她的茶楼,两人翻来倒去,谁也不肯轻易离开她的梦境,直到最后,在米家的雅平居里,面对面相遇了。
“东主多年,你竟敢背叛我!”文亦童的娃娃脸,阴得几乎滴出水来。
“恩德已报,何来背叛?”秋子固倒还是一贯的淡然,并不动气。
钧哥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愣头愣脑地要上去劝,珍娘没拉住。
“秋哥还是跟我走吧,这里有什么好?我姐那里才是最好!”
秋子固回头,看见珍娘,顿时温颜展笑,他整个人都像是在发光一般,眼神温暖至极。
可当他正要对珍娘说话时,忽然整个人都虚了。。。
是真的虚了!
弱化了!
先是透明,然后,竟然消失了!
珍娘在梦里也急出一头汗来,挣扎间,醒了过来。
原来是做梦。
珍娘摸摸额头,没再烧了。
可既然没发烧,怎么会做这么悬乎的梦?
为什么他一看到自己就消失了?
珍娘忽然想到,关于自己克死爹娘的传言来,心里顿了一下。
难道是自己的命太硬,连他也。。。
胡说的胡说的!她不敢深想下去,忙自我安慰,你一个现代人不会连这种胡话也信吧?
不信不疑,百无禁忌!
连将这话说了八遍,珍娘方才觉得自己的心境略平定了些。
不过疑问一旦种进心里,是不会那么容易连根拔起的,暂时的不去想它,不过只是缓兵之计罢了。
起身后,珍娘看见放在桌上茶套子里,温呼呼的药汁,和一罐还在冒着水蒸气的热水,由不得脸上绽出笑颜。
“钧哥!”
钧哥忙忙从外头跑进来:“姐!我在厨房烧水呢!有事?”
珍娘笑了,神采奕奕,梨涡欲闪:“我好钧哥,真是辛苦你了!”
钧哥一见她笑,心里顿时松了口气,也笑了:“这有什么!比起爹娘刚走那会。。。”
珍娘嗔他:“再不许说那时的话了!现在有我,你只有好日子过!还记得一百个鸡蛋么?”
钧哥有些眼酸,嘴角的笑却还倔强地挂着:“自然记得!姐不是还说要进城么?我只等着收钱收到手软的好日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