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亦童觉得奇怪,于是顺着她的目光,回身看去:
幽邃无尘的竹声松影下,衣袂飘飘,神色悠然地站着位男子,虽然一身素衣,却仿佛自画中而出,行动间若轻风行云,待走到近处,高大身躯傲然而立。
是秋子固!
秋子固眼里谁也没有,在场别的人都化了灰似的,只幽幽地看着珍娘,眉梢地微微扬起,眼神深邃,似有话要讲。
珍娘猛地低了头,也当别人化了灰,甚至自己也化了灰,唯有地上几朵落花,还能看得进眼里。
文亦童反应极快,上去便拥住了秋子固:“怎么秋师傅也在这里?”他不能让自己的计划在珍娘面前曝光,因此打算先弄走秋子固再说。
秋子固只当没有他这个人,拨开文亦童的手向珍娘走去,文亦童顿时心头有火,怒了起来。
“秋师傅,齐姑娘不舒服,让她静一静吧!”好像是在劝说,可压在秋子固肩头的手,却很有力道。
可秋子固不是一般人,这种话对他,没用。
他看得出珍娘受了委屈,这委屈是因自己而起的,他现在有责任解开。
福平婶心里明镜似的,眼前这两人纠缠只因珍娘,便凑到她耳边低低地道:“丫头你到底说句话,要不要秋师傅留下?”
珍娘还是不说话,倒索性站了起来,不看秋子固也不看文亦童,只对福平婶说了一句:“程夫人还等我呢!”
便丢下所有人,自己走了出来。
福平婶眼睁睁看她出去,又眼睁睁看两个大男人变成石雕,竟没一个去拦住珍娘的,当下心里就好气又好笑了:看起来倒真是叫珍娘克住了!不,应该说是制住了!
珍娘心里气鼓鼓的,一直走到后院屋里,程夫人也是自己不清不楚的,想骂珍娘的,反触了霉头,撞上珍娘一肚子恼火,反被她抢白了几句。
“高僧说我不当早婚,”珍娘眼望窗下芭蕉,忽然开口:“夫人不就是要这个么?其实人在不在有什么要是紧?夫人只管这样传出去,不就行了!”
程夫人怔住,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真你这么爽快?”
珍娘回身,密密的长睫陡地掀起,露出了那对点漆似的灵动双眸,只见她眉宇间布满了英气,眼神亦是凌厉霸气:“是!”
于是业妈妈们回来时,程夫人面上已是喜气洋洋了。
“才你们一走,高僧就回来了,”程夫人来不及地跟业妈妈说着喜事:“观过丫头的相了,说她不宜早婚!至少要等五年!”
五年?到时老爷的任期也满了,说不定人早就不在淞州了!
业妈妈立刻笑了:“恭喜夫人!贺喜夫人!”
程夫人顿时赏了头面,院里丫鬟们也着沾了光,一人得一身夫人年轻时的旧衣服,回家后就去库房里领。
只是不见珍娘。
程夫人不以为然地道:“哦丫头么,观了相就放她走了,她身上都是事,湛景楼不也来人了?得她去料理才好,万一有个不是,人家也得念叨我的不是。”
珍娘确实此时跟自家人在一起,前殿进过香后,福平婶撺掇着让她去求签,却被她大笑拒绝了:“人高僧都替我观过相了,还求什么求?”
福平婶听这笑有些不对,心里惴惴地:“丫头,当真大和尚说三年五年不宜?”
珍娘点头:“这样不更好?到时湛景楼也上正轨了,我再嫁也嫁得风光不是?”
福平婶不说话,只觉在她温婉无谓笑意里,始终有一抹淡淡的忧伤。
到底这丫头跟秋子固是怎么了?
开始是姓秋的一走了之,可走也走得不远,偏又在这里碰头,好,及到两人见了面却又闹起别扭来,先是秋子固眼里不看珍娘,过后如获大赦地来了,却又是珍娘不理他了。
不过福平婶也没有过份担心,小男小女谈个情什么的,哪有不闹别扭的?这事放眼天下都一样,不管村里乡里能见着面的,还是深宅大院婚后才见面的,初开始时如此过的,也是一种情趣。
可秋子固这边,却一点也不觉得有趣。
文亦童直将他拉到后门口,无人处,方才冷冷地开口:“秋师傅难道没明白我的话?怎么走到这里又折回头了?”
秋子固淡淡地回:“魔障那回事是假的,掌柜的不必放在心上了。”
文亦童的火气已到了嗓子眼,可还在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