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娘连连称是,转身笑着去了隔壁瓷器铺子。
这边掌柜的自然也听见了刚才的对话,也说自己要如此行事,至于珍娘要的杯盏碗碟,自然也在打折的基础上,赊帐下月再付现。
珍娘见程大人果然替行了许多方便,心里有了底气,挑起瓷器来,也更不手软。
“那套明成化斗彩灵云纹杯一共多少只?”珍娘在柜台上挑拣一番,最后目光落在一只楠木匣子装的精致瓷器上。
掌柜的笑着捧过匣子来,让她细看:“姑娘你好眼光!这还是月初新到的杭货,听说是官窑烧出来的,只此一套,因底下有些肉眼看不出来的沙眼,才流到民间,要不然咱们哪得一见?其实并不妨碍用,谁没事去兜底看哪?!”
珍娘细细捧起一只杯来,对着日光左照右照,确实杯底有些小小的沙眼,也确实不妨碍一般使用。
皇帝娘娘他们娇气,咱们可没那么多讲究!
好看实用就行!
看了又看之后,珍娘喜欢了上这套杯盏的雅而不俗,且数过个数也十分合适,放在茶楼里,配上周围做旧的陈设和字画,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掌柜的开个价吧!”珍娘笑盈盈地合上楠木盖子,预备亲手将其搬上大车。
“慢!”
突然从她背后伸出一只手,重重在压在了盖子上,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大喝!
珍娘吃惊地回头:原来声音竟来自一位比自己还要年幼的小女子!
只见对方约年十七八岁,梳的元宝鬏,穿一件杭绸湖色绉纱夹袄,妃色绉纱裤子,下穿品蓝素缎弓鞋,两鬓上插着鲜艳的芍药花,更兼她一头乌油的青丝,越显得妩媚动人,雪肤香肌,脸儿上薄薄地施着脂粉,一双细细长长的凤眼,怒而含威地看着珍娘。
只看那双眼睛,珍娘便知对方是谁了。
看年纪,莫非她是他妹妹?
“是文姑娘吧?”珍娘斜倚在柜台旁,一手替对方掠着鬓儿上散下来的乱发,一边含笑道:“怎么今日不在隆平居里看着,反出来了?”
文苏儿因昨儿为了秋子固,跟哥哥好生置了一场气,今儿便不愿看见他更不想理他,因此不在店里守着,自己到街上来逛逛。
只是没想到,才逛了头一家,就撞见个让自己很不高兴的霉星。
让秋师傅和隆平居丢了面子的那个农家丫头!竟敢跑到镇上来了!
来也罢了,竟敢跑到文苏儿我眼皮子底下来了!
这不是成心挑衅是什么?!
要说也是文亦童,自小兄妹相依为命,他做长兄的,免不了多多宠溺妹妹,因此文苏儿与他圆融通达的性情不同,反倒急躁易怒,爱使小性儿。
看见珍娘有说有笑地跟瓷器店掌柜的买东买西,文苏儿突然想起,曾听人提过,这农女要接长给程大人打尖的尖馆,自己开起茶楼来。
因此文苏儿先没出动静,凑在瓷器铺子门口,听了半天珍娘跟掌柜的对话,直到珍娘要出手买下那套官窑瓷器时,她终于忍不住,出手了。
“倒好笑,”文苏儿冷冷拨开珍娘的手,没好气地回道:“我去哪儿跟你说得上么?要你在这里多嘴多舌?我不跟没脸没皮的人说话!掌柜的,这套瓷器我要了,记在隆平居帐上!”
说着抢过珍娘手里的匣子,文苏儿转身就要离开。
珍娘手一紧,稳稳地将匣子留在了自己掌中。
“文姑娘别急,”考虑到自己凭借雅平居的力量,赢过文家一回,珍娘觉得自己该对这姑娘多些耐心,因此到目前为止,她的脸上还是带些笑意的:“也许你来得迟了没听见刚才的话?这东西我已经看中了,若不是刚才跟姑娘打招呼,这会子已经搬上我的车了。”
文苏儿眼角一挑,讥讽地笑出声来:“你看中了?你算这里镇上的哪根葱啊?城门向哪儿开你知道吗?这条街叫什么名儿你知道吗?这家铺子掌柜的老太太哪天做寿你知道吗?”
连着几个问句,仗着自己熟悉此地,似乎有要将珍娘逼到墙角的凌厉之势。
掌柜的有些不好说话了。
隆平居是他家的大主顾,两家关系也好,平日多有走动的。自打苏儿爹娘在时,两家就是红白事过堂客的亲密关系,可说除了生意之外,也有多少年的感情在内。
不过除开感情,说到道理,今日之事,文家这位小姐,又不是那么占正理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