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后迫不及待拍摄失去亲人的灾民痛哭流涕的场面、烈士殉职后死缠烂打追着家属诉说感想、凶案发生后挖掘凶手所谓悲惨的经历来为他博取同情——把最不该展现的痛苦展现给人看,吃人血馒头,就是你所谓的‘媒体惯例’?”
艾亚庭黑着脸,“你不能因为自己不喜欢,就不让报道。你是媒体人,就得服从惯例!”
此话一出,全体骇然。
单鹰脸色如常,“记者无法跟受害人家属感同身受,就不能将别人的伤疤再撕开给众人看,这是我的‘惯例’和底线。”
选题会进入尾声,各自近期的任务差不多都已经确定下来,气氛也稍微变得轻松了一些。卓正平抿了口茶,问:“今天我们部里又来新人了,不自我介绍一下?”
冯牧早警醒起来,一番自报家门,最后谦虚地说:“特别想跟大家多学点东西,也希望各位老师多多指导。”
她话音刚落,艾亚庭就出题考她:“指导谈不上,我们部里需要一双发现大新闻的眼睛,你试着报个选题试试。”
她一紧张,不禁看向单鹰,他抬眼看了过来,恰好跟她对视,却没有要帮她的意思,看来也是想试一试她的眼光。
“呃——这个。”无奈,她举起平板电脑,“老人被医院活活饿死的新闻。”
谢茂竹探头一看,“昨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威市聚焦’微博发了一条报道,说这个老人本来就病得挺严重的,现在网友的矛头普遍指向他两个儿子,毕竟是他们不出钱给父亲治疗。”
艾亚庭一脸不屑,“家长里短的父子关系、婆媳关系,我们又不是居委会。”
单鹰看向屏幕,粗读了一遍‘威市聚焦’发布的新闻稿,觉得漏洞百出,许多细节经不起推敲。
许书端优雅地扶了扶眼镜,“我看原事件就像个谣言。”
冯牧早想起昨天客人的议论,说:“我也觉得像个谣言,因为,如果老人的儿子真是这种不顾父亲死活的自私混蛋,那父亲在医院去世后,完全可以纠集一帮人搞医闹,讹一点是一点。”
卓正平对这类事件经验丰富,中肯地说:“‘活活饿死’很有可能是好事者博取眼球的谣言,饿死的过程是很长的,医院完全可以采取一些手段阻止这种结果的发生。单从求医手续上看,不付钱就不给于更多治疗,医院没什么大错,从院方入手没有突破点。一般记者都会选择从老人儿子那边入手,但这不是深度调查部要关注的事件,可能放在民生类新闻比较合适。”
艾亚庭呵呵一声,说:“果然是民生小记啊,还是没从社会新闻部那儿回过神来。”
“无妨。”单鹰抬了抬手示意此话题结束,看向冯牧早,“找到证据辟谣也是一个记者调查能力的表现。你觉得可以深究,就试着找出真相。这里,没有人会要求你一定要成为一个调查记者,既然是实习,就学好实习记者该学的东西。”
“好。”
单鹰提醒道,“速度要快。辟谣也好,进一步报道也好,都不是居委会入户调解,可以慢慢磨。”
“我们深度调查部也管辟谣的事了,不如直接并入社会新闻部?”艾亚庭斜睨单鹰,又借机挑事。
“本人也是从实习记者、民生小记一路走来。对她,艾副主编何不多一点宽容?”单鹰看着艾亚庭微笑,眼中却是森森。
艾亚庭被他这么一句话堵回来,抿了抿唇,不再言语。
“单总,谁要带她?”谢茂竹手下还没有实习记者,想多一个人帮自己干活的心理犹如司马昭之心。
单鹰一时未答,慢慢靠在椅背上,左手抬起轻撑着下巴,环顾一圈,眼中挣扎多过思考。
半晌,他说:“这次的初稿拟完,先给我看。”
实习记者第一篇初稿都是练笔,先由单鹰品评,再分配老师,这是部里的一贯做法,大家不觉有何不妥,也就不甚在意。
一散会,冯牧早抱起笔记本和电脑就往外冲,干劲十足,单鹰坐在原位,望着她匆匆离开的背影,淡淡一笑。目前,站在专业角度的他并不认为冯牧早有什么惊人的潜力,对她的要求也颇为简单,就是做一些线索整理、初稿撰写等普通实习记者都能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