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被问到这个问题时,他的眼睛忽然就亮了,虽然神色隐隐有些羞赧,却丝毫不打算掩饰,“她就在屋子里。”
他一边说着,停下手中的工作,抬起头望着池子对岸的屋子。
那间屋子正是最开始她来到宅子里住的地方,后来她和度华年一起住的也是这间屋子。从这个方向看过去,正好可以看到屋子的窗户。
繁匀青顺着度华年的目光抬头看了过去,只见屋子里窗户旁边,侧倚着一个人,窗外高大的树投下树荫,正好为她挡去了夏日炎热的日光。
池子上赤红的花开得正艳,被水洗得娇艳欲滴。正是一年初夏再来,人都还在,恍然岁月静安。
那人将书覆面,在初夏的午日后慵懒睡去,却不知有人在专注看她。
繁匀青看着他专注的眼神,脸上露出那种有些幸福的神色,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当初被度华年带回这座宅子时,她见度华年总是在凝视池上花开处,好似要透过那地方看到什么。
现在才知道,他的目光穿过百年的时光,再见此时之景,见到那人还在昏昏沉睡。
那是唯一留给他的,只可回望的记忆。
“想和夕在一起。”她耳边传来度华年的喃喃自语,“想要的,只有她。”
悲伤在那一瞬间汹涌而起,繁匀青捏住胸口处的衣服,死死抓着,她怕自己控制不住尖叫起来。
这就是要让她看到的“事实”?既然事实这么残忍,为什么又要让她看到?如果什么都不知道,那就假装度华年心里只会有她,不管他是带着何种目的娶了她,这样就算以后死皮赖脸让他留下,也不会心有芥蒂啊。
繁匀青痛苦地捂住眼睛,有温热的液体浸染她的手指。
她第一次知道心痛如绞的感觉,第一次知道心里有了一个人,会为他痴迷沉醉,会因他开心,会因他痛苦不已……却一点也不怨恨。
*
面前的景物突然灰暗了下来,光影支离破碎,里面的人来来回回飞快走动,时间在飞速地流逝。
等到环境再度明亮起来时,繁匀青放下手,没有看到度华年了。
桃音在繁匀青身后说:“今天是恶女夕的死期,她会死得很惨,会被所有人唾弃,她死的时候所有人都在拍手称快。”
她轻轻推了繁匀青一下:“你去看看吧——不想看就回来。”
周围覆着一层厚厚的雪,灰暗的天空也有飘雪,看样子此时正是冬季。
池边的那棵大树上树叶早已落尽,只留下光秃秃的覆了白雪的枯枝,一个撑伞的人站在树下。
那人一身朴素的红衣,撑着白色的伞,站在雪中,仰头看着雪从天上落下。
雪花落在她的伞上,却不融化,而是顺着伞面上的坠子滑下,保持着完整滑落大地。
这把伞……很眼熟。
周围有梅花开了,白茫茫的雪地中,红色与白色交缠。远远的看去这就是一幅静止的画,画中的人孤立天地白雪间,一身红衣十分显眼。
虽然周围满是雪,繁匀青站在雪地中,却丝毫感觉不到冷。
她走了过去,站在那人身后,问:“度华年呢?”
那人听见有人来并不惊讶,也没有转身,平静地回答着——
“我让他回去了。”
“回哪里去?”
“回度家。在我身旁,只会害了他。”
她一个人于天地间仰头看雪,却又像是在等着谁来。繁匀青站了一会儿,没看见恶女夕的脸时,她真有一种这是个美人的错觉。
繁匀青有些累了,转身想离开,桃音在后面等她,同之前一样,黑色的雾气就在后方的不远处。
她与这个时间里的人都无关,所以与他们说话完全没有影响。并且,他们不能主动对繁匀青产生什么“行为”,就像是在看一场戏,戏里的人物表现着自己的喜怒哀乐,表现着他们的生离死别,他们可能会被戏外的人影响,但不会影响戏外的人。
然而这个时候,本该一直站在那里等着她死期到来的恶女夕,突然转过了身,目光死死盯着正要离开的繁匀青!
“繁匀青!”
她沙哑的声音令人心头一震,繁匀青猛地一惊,转过了头,正对上恶女夕扭曲的、满是腐肉的脸。
她她她……为什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