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牙……
繁匀青没憋住,趴在度华年背上大笑起来:“哈哈哈哈……阿牙……这是什么名字啊,你居然还有这么一个名字……哈哈哈哈哈……”
不过说起来,这人大概是考虑到了公主可能不愿意像平民百姓那样,称呼自己的丈夫为“夫君”,也不太可能让身份特殊的城主被称作是“驸马”,并且直呼其名也不太好,所以就告诉了她一个小名吗?
她笑着笑着就没笑了,轻声喊了一声:“阿牙?”
“嗯。”度华年应了一声,然后又没有了太多的话语。
仿佛这样喊,就是对的了。
繁匀青终于后知后觉的,心里升起一阵因为欺骗而产生的罪恶感。
其实到目前为止,这个男人都对她很好。只可惜她并不是他真正的妻子,这场婚姻本来就是一场有备而来的阴谋,就算是真公主来了,他也不会得到一个真心的妻子。
但这些并不是她要考虑的事情。她只想救命悬一线的父母,只要从城主这里拿到太子想要的东西,所有的事情都和她没有关系了。
与她无关……
与她无关。
度华年感觉到肩头一沉,回头一看,果然背着的这姑娘将头磕在他肩上,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还真是一个心大的姑娘。
这样近的距离,他甚至可以感觉到一阵一阵温热的呼吸扑在脸上。这是一种十分久违的体验,他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感受到过人的气息和温度。
其实这里离他的宅院已经不远了,再往远处一点看去,就是云雾缭绕着的重云山。
他忽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久到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是这样,一步一步的艰难朝着重云山走去,带着此生此世最虔诚的祈祷,像是挣扎在深沉无间的信徒,明知道早已万劫不复,却依然渴求神的垂怜。
只不过那时候背着的,并不是她。
“神……神是什么?神真的存在么?”
耳边响起那个清清冷冷笑着的声音,语气听上去有些漫不经心,却在谁也没有注意到的地方藏匿着一丝对神的不屑,那是打心底的大不敬。
“千千百百年来,我们向着神苦苦乞求,求神的一眼怜悯,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神不会看我们……我们只是神脚下的蝼蚁。神不会救我们,没有谁会救我们,大概只有我们沉入无间,才能够在深渊找得自救的途径。”
他微微打了一个哆嗦,总感觉那个声音离得很近,仿佛那人就在身边。
幻觉……是幻觉……
他不断地这样对自己说着,以此来减轻自己心底的一阵阵恐惧——那是因为被唤起了过去记忆而产生的,它们从未远去,一直藏在他的心里。
然而这似乎不太可能。因为在他眼中,周围的环境在一点点的发生变化。
郁郁葱葱的植物似乎褪去了颜色,变得枯黄衰败,最后被覆上了一层冰霜。脚下不是松软土地,而是坚固的寒冰。
他忽然感觉不到背上那人的呼吸了,所有的温度在一瞬间都消失了,和那些褪色的景物一起。
“磕嗒”一声在后面响起,像是两个坚硬的物体相碰发出的清脆声音。这并不是陌生的声音,他停住脚步,就在那一瞬间想起来了。
或许是很久之前,也或许就在不久之前,他爬上重云的时候。
血肉早已腐蚀,仅剩的枯骨趴在他背上,随着他的动作,骨头相碰发出轻而低的磕嗒磕嗒声。骷髅的头就在他的耳边,上下牙一张一合,仿佛情人在耳边私语。
“阿牙啊……”
磕嗒磕嗒。
磕嗒——
一声一声的,终于打开了,记忆在风雪中汹涌而来。
他死死抠住自己的喉咙,俯身猛烈咳嗽起来,撕心裂肺。咳着咳着眼前就模糊了起来,只剩下一片花影,阵阵眩晕让他再也无法站立,一头向前栽了下去。
繁匀青正睡得舒服,迷迷糊糊中感觉自己的身体猛地一晃,然后就向前倒去。
然后好像就倒在了地上,脸撞在坚硬的物体上,倒也不是很疼。繁匀青听到头上传来一个人急促的呼吸声,她揉着眼睛坐了起来,正好从盖头下的缝隙间看到那张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这张脸……繁匀青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见过这张脸,当即尖叫了一声,按住盖头捂住自己的脸,遮得严严实实的一点也没有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