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天后。”上官婉儿慢慢站起来,膝盖因跪得时间过长,十分酸痛,但她还是站得笔直。
武后看着这个如一杆秀竹般挺立的女子,眼底慢慢染上了笑意:“婉儿,过来坐。”
“是。”上官婉儿走到武后身边,早有宫女送上了月牙凳,婉儿轻轻提起裙摆,坐在凳上。
武后抚摸着她黑鸦鸦的秀发,像一位母亲一样慈祥地问道:“听说你最近睡不好,可好些了吗?”
上官婉儿恭谨地说道:“是,已经好多了。”
武后笑了笑,从宫女手里接过茶盏,慢慢地吃着茶,不说话,也不知在想着什么心思。上官婉儿也没有说话,她专注地喝着茶,仿佛品着世间最好的美味。
“呛”地一声,茶盏放在托盘上的声音惊醒了婉儿,她抬头看着武后。武后从榻上坐起,右手扶扶鬓边的发丝:“婉儿今日出宫了吗?”
上官婉儿点点头:“是,去街上走了走。”
武后感兴趣地问:“街上有什么有趣的事么,说来听听。”
上官婉儿就把今日的见闻一样一样说来,当说到烤驼峰的时候,武后似乎来了兴致:“本宫听说过这道菜,是从西域传来的罢,倒还没尝过,下次让御膳房试着做做,你也来尝尝,看是不是你在宫外吃的味儿。”
上官婉儿起身行礼:“多谢天后。”
武后摆手示意她坐下:“听你说长安现在如此太平,百姓安居乐业,本宫也放心了。婉儿,你是本宫的手脚、眼睛和耳朵,有些本宫不方便去看、去听的,你要代替本宫去看、去听,你明白本宫的意思吗?”
上官婉儿颔首:“婉儿明白。”
武后满意地点点头:“很好,本宫看你精神也好了,明日还是照常上朝罢,本宫累了,你退下吧。”
上官婉儿起身,犹豫着要不要说李贤的事。武后见她似有话说,就问道:“怎么,还有事?”
上官婉儿咬咬牙,说道:“婉儿今日,还听说了一件事。”
“哦?什么事?”
“宫外似乎,似乎都在说,太子不是,不是天后所生。。。。。”
武后勃然大怒:“大胆!”
上官婉儿连忙跪倒,以头触地:“天后息怒!婉儿也不信这些流言,只是百姓无知,不辨真伪,现今长安已是议论纷纷,说天后斥责太子不懂人子孝道,有,有。。。。”
武后颤声问道:“有什么!”
上官婉儿低声说道:“有废太子之意。。。。”
武后举起茶盏狠狠掷在地上,茶盏摔得四分五裂。宫女太监齐齐跪地:“天后息怒!”
武后浑身发抖,良久才吐出一口气,靠在榻上,疲惫地问道:“百姓果真议论纷纷?”
上官婉儿不敢隐瞒:“是,百姓们说天后赐《孝子传》给太子,说太子不懂为人子该尽的孝道,不配为一国储君。”
武后闭了闭眼,哀伤地说道:“没想到贤儿恨本宫至此。”
上官婉儿诧异:“天后此言何意?”
武后吩咐宫女彩珠道:“你去把卫锦重叫进来。”
彩珠转身出去,不多时带着卫锦重回来了。卫锦重单膝跪地:“天后唤微臣何事?”
武后说道:“你把那日去东宫赐书的事情再说一遍。”
卫锦重道:“是,那日天后让微臣将《孝子传》带到东宫给太子,微臣带着书到了东宫,太子正与赵道生饮酒。。。作乐。。。微臣将书给太子,并说太子为一国储君,不该终日与劈臣厮混,天后十分担忧太子,还请太子多多体谅一位母亲关爱子女的心。太子哈哈大笑,说自己是韩国夫人所生,自然不配为一国储君,多谢姨母将自己认作亲子,抚养至今,真是惭愧惭愧。。。。。”
“什么?!”上官婉儿简直难以置信,“太子怎会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卫锦重抱拳说道:“臣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欺瞒天后与才人。”
上官婉儿觉得头部一阵眩晕,她勉强镇定心神道:“卫统领去送书,当时可有旁人在场?”
卫锦重想了想:“当日太子饮酒,遣散了伺候的宫人,只有太子、微臣和赵道生在。”
完了!婉儿知道一切都完了,卫锦重是天后近臣,天后既然吩咐低调行事,他断然不会将当日之事宣扬,那么剩下的只有太子和赵道生了,无论是谁,都会被当做是太子授意。太子自从被封东宫,就与武后政见不和,又加上憎恶明重俨,近几年更是与武后龃龉不断,赐书一事,不管幕后指使者是谁,武后都会当成是太子在用民间舆论谴责自己作为母亲的失职,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