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间,她崩溃了,他的痴心守候,他的丝丝情意,如夏日蔷薇,锐锐地刺痛了她。这些日子辛苦伪装的坚强,无动于衷,那些言不由心的口是心非,只在这一瞬间,就突然全盘瓦解。
在她心底深处,那颗被人不知不觉深埋的种子,幽幽地窜出嫩丫,在这黄昏微风中,蓄势而发。
荼靡不争春,寂寞开最晚。
“胤禵,你看见那爬的蜗牛吗?”艾薇款步走到荼靡丛下,突然言道。
胤禵一怔,不明所以,满脸迷茫的跟上。
“蜗牛爬得很慢,可它最后却总能走到它想要去的地方。”艾薇嘴角微挑,扬起抹浅浅的笑意。
她指的是他吗?还不待胤禵再来细想,艾薇便收起了笑容,板脸肃严道:“你知道你从前错在哪吗?”
胤禵的心忽上忽下,似听傻了,又似不知该如何启唇。
艾薇仰首望天,金色夕阳,耀着她的眉眼,她的轮廓,仿令她周身镶了道金边。
胤禵心慌慌地,仿如时光倒流,他还只是个羞涩少年,看着眼前心仪的女子,手足无措,无法开口,只能爱慕地、傻傻地瞅着她,移不开视线。
“你看那天空飞鸟,你若爱它,便要给它飞翔的自由,沐浴阳光或风雨的自由。”艾薇面颊染霞,娇美动人。“你若爱一个人,就要给她选择的自由,给她拒绝的自由,也给她爱的自由。”
是早就有了感情,只是不自知吗?她从未想过,断了胤禛的往后,还会有春天。
她到底在说什么?风撩动着她的绒发,很不应该,胤禵欲望骤升,满脑子都是胡思乱想,她反剪双手,仰着身子,俏立的就象只会飞翔的鸟儿。
艾薇看着傻傻的他,眨眨美眸,戏谑道:“难道从来都没有人告诉过你要尊重女性吗?”
胤禵缓过神来,扬了扬眉,彬彬有礼道:“请问我什么时候可以牵你的手?”
她还真的歪头认真地想了会,笑着道:“起码等你成功邀约我三次以上再说吧。”
这回胤禵反应得很快:“那不知今晚大人有没有空?京城最近新开了家很不错的馆子,能否赏光一同前往?”
“这么老套,难道堂堂贝勒爷就没有更新鲜一点的理由了吗?”艾薇继续刁难。
“我以为某个人最喜欢的便是吃,要抓住她的心,便先得要喂饱她的胃。” 胤禵朗朗一笑,故作苦恼道。
“哎,你是第一次追女人吗?就算她爱吃,也不能说得她好象是猪一般,嗯哼?”她假装生气,却又忍不住咧开唇角。
“是。”他谦卑的说:“倘若小生有失礼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他眼睛里的认真和坚定,艾薇瞧得有些迷惑,也许爱上胤禵并不是件什么难事。
正文 第三十九章
雍亲王府,东院书斋。
琉璃灯下,胤禛阅毕手中信函,抬首望向来人,不悦斥道:“他信中所言‘今日之不负皇上,即异日之不负王爷’,该做何解?这等无法无天之说,岂是他一封疆大臣所应言语,只这‘异日’二字便足以诛他年羹尧全家了!”他略一思索,断然道:“你让他将我从前允他带赴任所的弟侄都送回京师,另,他凡十岁以上之子亦不许再留于任所了。”
来人大惊失色,再看向胤禛,句句当真,断不容改。
“你出去吧。” 胤禛沉声道。
那人满心气馁,他来时雄心壮志,以为四阿哥见了此信必定欢喜,更会详细筹署下步计划,却不料遭了个满头苞,反惹来祸事,可眼下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退了出去。他一步三顾见胤禛似飘渺如空,又似深藏若虚,他实不能相信四阿哥如何突就甘心将这十数年的雄心放下。
胤禛忽瞥见角落中元宝象是憋慌了,摇尾跑出,不由好笑地上前。“你呀,虽是她带的,可这欺软怕硬的脾气倒又全不象你主人,见着陌生小儿便一个劲地狂吠把自己当狼狗使,可才见着个陌生大汉就只知道跑去墙角蹲着。”
元宝耸耸鼻子趴在他脚边依依蹭蹭,一如从前,却又摇头晃尾坐卧不宁般。
胤禛蹲下身,抱起它轻轻低喃:“你也很想她吗?——我也很想她......”
门外传来细细的脚步声,怕是戴铎吧,他放下元宝,出声示意入内。
胤禛从案几一叠信函中抽出封递还于他,“我看了你写的建言,亦知道现为‘利害之关,终身荣辱之际’,如欲争‘不世之荣’,便该当奋力角逐,”曾几何时,他也欲俯瞰天下,一览九州,胤禛面色微变,灰眸稍稍一动,随即恢复原状。“你上面所写虽为金石,可如今与我却俱都无用了。诗经云:‘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到头来,看得浮生总是空。况自古王道之兴,非刀剑之功;霸业之成,非阴谋之力,当为天命所归,这大苦之事,就留于他人操心吧。至于你我主仆一场,我自会为你谋个一官半职以慰余生,从此后好自为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