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禵茫然四顾,她抛下他走了,毫无留恋,这一回,他是真的失去她了。
也许,他从来都没有真正得到过她。
为何她不能爱他?为何她心里只有他?为何无论他怎样努力,拼命追赶都追不上她?胤禵如醒过神般追出帐外,见着她走去的方向,停滞下了脚步,明明知道她定是去胤禛那,明明已决心斩断,但这一刻亲眼见着了,心里仍是酸涩难忍。天色渐渐灰暗,最后沉入苍茫,重重黑暗包围了他。
艾薇越走越疾,似有什么东西在背后追赶着般,走至清军营帐出口处,猛然驻足,闭了闭眼,悄悄吞下牙关咬出来的咸咸的血,伸袖抹掉眼角的湿意,深吸口气,若无其事地取出令牌交与守卫的士兵验查后步出清军驻营,停身回首眺望,一路看不见尽头的营房,昏昏浊浊的光线,早让人辨不清楚哪座是哪座,伫立片刻,她毅然离去。
结古草原一望无边,星罗棋布的驻扎着帐篷。
艾薇端着水盆掀帘弯腰才欲进帐房,便见胤禛许是早已醒了,依着衾枕,眼睛直望着入帘处。艾薇端着水盆直直站着,门内门外,两人互相呆呆凝视,夜风掠过,直吹得帐悬风铃响个不停,叮叮呤呤声声敲在心头。
艾薇缓过神,将水盆搁至帐角,取过巾帕低头搓了起来,这几日恍如一场恶梦般,想起仍心有余悸。他送回来时已浑身颤栗,一阵冷一阵热,清醒的时候胸口闷结得喘不过气,糊涂的时候额头又烧得像火炉,话都说不出来,面颊烧得通红。军医们忙忙碌碌施治,她只紧紧握住他冰冷冰冷的手,她坚信他定可以感觉得到。后来亏得军医下了好几帖猛药,他那忽冷忽热的症状才算退了去,人却已瘦得不成样子,醒时还总怕她担心的故作轻松,倒叫她心里越加酸楚。他一点点好转,她却变得不敢去正视自己的心了。
艾薇绞湿了巾帕,走至胤禛身边,细细端详他的气色,虽然依旧苍白,但看去精神尚可,手背探了探他额头,热度没有再升,略放下心,紧着心口又一荡不也知是喜是悲,缓过神道:“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熬了些米粥,先喝一点好不好?”
胤禛轻轻颔首,声音虚弱沙哑:“琬,你别担心我,把那么美的眼睛都哭肿了。”
艾薇下意识抚上眉眼,嘴角弯起抹浅浅笑意:“没有,夜里莫名有些睡不着罢了。”
胤禛无语凝视住她,手掌伸出,覆上她的,她抬头看着胤禛单薄的身子骨,心底涌出担忧。他面上神情患得患失,望着她的眼神那样热烈,可他的手却那样冰凉。艾薇垂首看着他廋长苍白的五指,心一点点下沉,半响,若无其事的抽出。
胤禛由着艾薇替他擦了把脸,眼神须臾不离的端视住她,忽伸出手,轻轻撩开艾薇额前散落的秀发,她身子一颤,避了下,胤禛掌心一抖。
艾薇起身将米粥端来,舀起一勺,轻轻吹凉,送到胤禛唇边。
胤禛就着艾薇递过来的羹匙吃了几口,不留神,唇角搽过羹匙染上粥,艾薇拿丝帕小心替他拭了拭唇边粥痕。
胤禛面上微红,笑道:“好久没有这样吃饭了。”他眼中掠过丝如孩童被宠溺的神情,玉白一般清冷的面颊上亦浮出微微的红来。
艾薇的脸色突然僵硬,勺子撞在碗沿上,微侧过身子,深深吸气,复转过身来。
胤禛见她神色中突有几分凄凉,转念明了她定是又想起了忻圆,看她痴痴的样子,满眼都是衰伤之痛,他心下悲恸,不再言语。
艾薇转身走至水盆边揉搓巾帕,身后传来胤禛低低一句:“你是不是又要准备逃避了,琬,你要到什么时候才可以面对真实的我,面对真实的自己?”
“卜”一声,巾落盆中,艾薇心下慌乱,望着水盆中倒映的自己,眼眸深处的伤痕,任她再怎样努力,也抹不去,摔不掉,心底一直有两股背道而驰的力量拼劲地撕扯着她,令她害怕。她害怕自己心底的火苗,害怕那压抑已久的感情会如烈火般爆发,焚尽一切,可是闭上眼睛往事如毒蛇吐芯,咬噬着她的灵魂,又如鬼魅苦苦追索,让她不能逃避。
艾薇身子突僵,胤禛双手环上她腰,死死搂住她,他的呼吸灼热地拂在艾薇耳畔,他身上独一无二的气味,让她迷恋沉醉得不能自拔,但清醒过来,心底又升起沉沉伤痛,只觉得心口处生出种凝滞感,仿佛被闷捂住般,心跳得极缓极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