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宫梦萦_作者:飞飞粒粒闯天涯(220)

  这马齐乃是前朝老臣,满洲镶黄旗人,为康熙朝户部尚书、首议撤藩米思翰的次子,于康熙八年时由荫生授为工部员外郎,后任左都御史,并一路官升至首席满洲大学士。不料,康熙四十七年,康熙帝一废皇太子后,帝令全体朝臣推举太子之前,曾“特谕马齐勿预其事”。然马齐却并未服从这一旨意,而与国舅佟国维暗中筹划,令全体朝臣共同保举皇八子为太子,翌年初,被革去大学士,直至康熙五十五年复启用为首席满洲大学士,兼任户部尚书。

  马齐言毕抬首见皇帝两道剑眉已颦在了一处,额头青筋微暴,顿感背心阵阵发凉。

  胤禛面沉如水,心里却起了波澜:如今时局不稳,朝中王公大臣或明打哈哈或暗使绊或隔岸观火或犟脖撅蹄,没几个肯实心办事,审时度势,眼下只怕仍需启用老臣以稳定人心。胤禛心中作了这样的判断,也就强压下怒火,沉声道:“宽仁不等于纵容,臣工贪婪不法,不严行惩处,看似宽容仁爱,实则放纵尔等继续作恶,徒使百姓遭殃。如今这天下财富,上不在朝廷,下不在百姓,不过都是让这些豪强官吏们给侵吞了。好了,朕亦知此事不可能一夜间就全部解决。你且退下吧。”

  “臣遵旨。”马齐耷拉着脑袋,躬身退了出去。

  余晖残阳,晚风起。

  胤禛只身走出倚庐,他觉得有些冷,那是种渗透到骨髓里的寒意。依惯例,礼部奉他旨意,前去永和宫将明日新皇登极仪注启奏皇太后知晓,可她竟回说:“皇帝诞膺大位,理应受贺。与我行礼,有何紧要。”难道他继承大统竟让她那样的失望吗?她为什么宁可相信那些街头巷尾传来的流言蜚语,却不肯相信他这个亲生儿子的话!“仁寿”皇太后的尊号本已由内阁翰林院拟定,“皇太后表文、册文及金册、金宝并仪仗等项”也已“速行备造”,钦天监选择好吉期,单等皇太后点头应允即可。可谁能料想,这居然也被皇太后以“梓宫大事正在举行,凄切哀衷,何暇他及。但愿予子体先帝之心,永保令名。诸王大臣永体先帝之心,各抒忠悃,则兆民胥赖,海宇蒙休。予躬大有光荣,胜于受尊号远矣。”给冠冕堂皇的拒绝了。不论是诸王大臣具折恳请,或是他屡次诚敬叩请,均被她态度强硬拒绝,更不用说从永和宫搬出,移居到皇太后所应居住的宁寿宫了。

  胤禛眼前浮现出她冷漠而疏远的面容,一股凄凉,酸涩之意在胸腔里渐渐扩散开来,脚下有些松软,如踩在云端般,他伸手扶住了白玉雕栏,稳了稳神,拾阶而下。内侍们远远跟随。

  胤禛缓缓走至梅树下,见泥土之上,落花重叠,铺起薄薄一层。他低头用脚尖轻轻拨了拨满地残梅,喃喃自语:“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风越加刺骨,胤禛墨黑幽深的眼瞳突地一缩,峻颜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神情,忽地伸手,指了指前方,近侍已明其意,转身速传下去。片刻,已有内侍上前扶持着胤禛,坐进宽敞轻煖的舆轿。“起轿。”

  天擦黑了,纷纷扬扬飘起了雪,御辇徐徐停稳,胤禛步出轿,抬首瞧见那一角宫墙,冰冷淡漠的眼中涌起一丝温柔之色。

  侯在寝宫外的苏培盛远远望见了,忙撑了伞迎上来,替胤禛挡着风雪,护着他入了殿内。

  胤禛随口吩咐:“让御书房把折子搬到这里来。再去将——”他住了口,起身欲走,一眼瞧见苏培盛手在微颤,不由道:“怎么了?”

  苏培盛忙跪下回禀:“皇上,净月师傅让——皇太后给传去永和宫了。”

  胤禛蓦然一惊,狠瞪他一眼,吓得苏培盛身子一软,几要倒下,慌结巴道:“——奴,奴才让人跟,跟着的,如有变故,立时,会前来回禀的。”

  胤禛无暇再去痛斥他,转身便走。

  永和宫。

  宛琬才踏进永和宫,便有宫女迎出,领着她进入西偏室外的小客厅。

  宛琬见厅内亮堂处,皇太后已端坐在那,她两颊虽已松弛老态,但仍精神矍铄,薄唇更增添了几分冷薄气质,她朝着宛琬望来,眼神明锐如剑。

  辛荑忙跪下行礼,宛琬上前一步,亦恭身行礼。

  皇太后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面沉如水,冷冷道:“不过如此。”说罢起身,自顾拂袖进里屋。

  辛荑偷偷瞥瞧了皇太后背影一眼。她本是皇帝亲从旧藩邸挑选出来带入宫中的,这还是头一遭见识到皇太后的脾性,才知关于当今皇帝生母外慈内烈的传言果然不假,不由有些担忧,觑眼望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