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说什么呢?”恪宁忙宽慰她,“既然一直都好生过着,怎么说起这些没边际的话来了呢?你年轻,好生养养,没几日就好了,可不能自己生了不好的心。”
她似乎没有听到这句话,继续两眼直勾勾的盯着,等到气息喘匀了。才又说道:“我,我知道他来了。”
“他,谁啊?谁来了?”恪宁听这话却又不明白了。以为韶华糊涂了。
韶华却又来了句:“孩子啊。我是说,我想孩子了。”她的眼睛仍然还是那样瞪着,忽而就流下泪来。“我以为心都死了,也就不会再疼了。可是疼起来,似乎,比原来更深了。”
孩子,是孩子啊。恪宁拉着她的手,静静地听她的呢喃。
“可是我如今,不想死啊。我不甘心,就这么死了。”韶华轻轻道。一边说一边将身体靠近恪宁,好像这样能从她身上得到一点点温暖。月落乌啼,灯火缠绵。韶华在她的怀里渐渐睡去。睡梦中她露出一个模糊的笑容,或许,她又回到了她的过去。
年氏
转眼吉日已到。年家在京城颇有些人脉。又因是与四皇子结亲。一时间倒有不少朝中亲贵登门道贺。内堂女眷中,恪宁倒是新结识了年家的一位新妇。年羹尧的夫人丹朱。是辅国公苏燕的女儿,颇有大家风范,行事待人很有分寸。两人甚谈得来。众人因这次四阿哥将事情办得颇为郑重。都想看恪宁又是怎样的态度,恪宁懒得理会,也不装模作样。却因为借这个机会见到惟雅,二人久别重逢自然欢喜异常,又有十三阿哥的福晋在。内堂很是热闹。对于自家的新人,无论是胤禛,还是年氏,恪宁是一概都没见,她也不想见。这个世界中有一小部分是属于她的,他们的世界则与她无关。
她开始觉得自己府上厨子做的饭菜非常的合她口味。她也觉得新做的衣裳都很漂亮。一切似乎都很满意。筵席结束后回到小书房,里面熟悉的苏合香令人觉得现世安稳。她一个人静静坐下,不由自主的长出了一口气。书案上摆放着那把叫做“凤尾”的琴,远处还有她绣过的牡丹屏。都是按照她的喜好,安排的天衣无缝。她极有耐心的盯着那把琴,她母亲曾经喜欢在午后弹奏的那首曲子,《红墙柳絮》。她在心中默默想那旋律,才发现原来是这样一首寂寞的曲子。她要了解自己的母亲,居然还需要这么长的时间。有些事情,只有生命的流逝,才会给你答案。年轻的时候,寻寻觅觅,难以得到,最终会发现,原来它就在那里。只不过,她没有学会,蓦然回首……
夜静更深,唯有西洋钟表的滴答声。她长时间的枯坐着,没有人会打扰她。侍奉她的人也都习惯了。月色如约停留在她的窗下,清冷的银辉波及到她心中每一个角落。她通晓自我,并且承认孤独。可是,脚步声打乱了宁静。她的头脑懒洋洋的,觉得那不过是幻觉。然而,阿奇终于在外面轻唤道:“福晋。”
她吸口气随后又吐出来。勉强站起来回身问:“什么事。”回转身体的时候,她下意识的感觉到好像一个谜语已经知道了答案。转过身来,她的丈夫站在门口。
烛火摇曳着,使他的面目明暗不清。他蓄了须,脸庞刚毅有力。身上着了吉服,表情镇定,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她。她回视着他,并不躲藏。她从来没有害怕过他。
“你怎么还没有歇息?”他的问话硬邦邦的毫无生气,和过去有很大的不同。
“我一贯如此。”她则十分简洁的回答。
接着又是沉默。恪宁开始希望他赶快出去,这种尴尬已经让人疲倦了。
但是他不开口。她就只好又道:“时辰不早了,你该回到新娘那去了。”
“不。”他向前挪动了两步,表情有所缓和。回头对阿奇说:“你们出去吧。告诉同恩我在这歇了。”阿奇一惊,旋即跑了出去。其他人也都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他俩人。他很自然,脱掉外衣坐了下来。随手拿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小口。恪宁定定看了他一会,自己走到床边收拾被褥。
“我这里有点凉。你会不习惯。”她说。
“不对啊,我是怕热的,你不记得了?”他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帮她摊开被子。锦缎被面上是大朵大朵的牡丹,蜂蝶萦绕其间。摸上去光滑柔软。他转过身来,忽然伸手拿掉她头上唯一的一根银簪子。她刚才随意绾着头发,现在都披散了下来,他的手指滑过她依然细腻光洁的肌肤。可她始终沉默着,眼睛看着书案上的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