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晋费心了。我也只是闲来无事拿出来做个一针半线的。请了太医来瞧,说什么气虚体弱,不宜走动。说的我也不能去给福晋请安。实在太过失礼了。”
“你这么说就见外了,难不成以为我今日是来兴师问罪不成。我自然也是担心你,年纪又轻,又是头胎。巴不得你天天躺着,保重身子才是要紧。”恪宁说着抬头瞧了瞧羽裳面色。这屋子本来极热,她又穿件大红短袄,用大羊毛毯子裹着腿脚。恪宁坐了片刻都觉得烦热。她脸上竟是半点血色也无,杏核般的脸孔只剩下纸一般的薄弱苍白。看的恪宁心里一阵阵发寒。
“我听说这几日你饮食上也不好。就算是没胃口,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忍耐着也要吃几口才好。”
羽裳点点头。勉强笑道:“福晋说的是。只因是头胎吧,强逼着自己吃了,多半也是都吐了出来。就是些珍馐佳肴,看着也只是想吐。”说着低下头去,在这个女人面前她并不想让自己像看上去的那么脆弱娇小。可每一次看到这样的一张脸,即便上面已经有了几丝风霜。她依然还是忍不住心底里那微妙的惆怅。像是平静已久的湖水,忽然有蜻蜓哗啦啦掠过,散开空荡荡的几圈涟漪。她越是想克制自己,就越是紧张的说话也不利落,行动也不利落。只得一个劲儿把头埋下去,不想让对方知觉。
看着这样弱不禁风的一个人儿。恪宁没来由得想。其实她是很衬他的。低眉含羞,巧笑倩兮。她眉目间与如宣的那几缕相似渲染出她精致漂亮的五官。而本来性子中的柔和更添了些许世俗气息。不会令人觉得不好接近,只想着该怎样百般的疼顾怜惜才好。正是他那样的男人需要的女人。
如宣太脱俗,便如一个精灵般早已羽化成仙。而自己,坠入人海间,几番沉浮,又回到了这个看似光明其实暗无天日的牢笼里,为求这躯体里的一口气在,也只能日日拼力挣扎,掩泪装欢。尘世间的人,只能如尘一般的活着。
如今,她倒不怎的怕见到羽裳了。她弱小,弱小到需要胤禛格外的照看,需要自己暗中的维护。她时常告诉自己,这个人不是如宣,怎么样都不是。与如宣相伴相依的那些过往,早就烟消云散了。
“福晋,您是不是乏了?”玉景在旁出声提醒她,她才惊觉自己走了神儿。忙回头笑道:“这天也晚了,我也没什么精神。你也是,累了就歇着,不可硬撑着,过了这头几个月,自然也就好了。要当娘的人了,自然是要吃些个苦头的。”
“好了。赶明儿天气好,我再来瞧你。”恪宁起身准备走。羽裳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把拉住了恪宁的手说:“你明天还来吗?我……”
恪宁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回头看着她。见她张了张口,只低低地说句:“我……害怕。”
花间道
转了年。年羽裳早产,生下了一个女婴。生产时虽然不太顺利,但到底母子平安。恪宁尤其挚爱女孩,还特意去柏林寺祈福,佑孩子一生顺遂。连德妃在宫中也听说想要见见新添的小格格。羽裳尚在月子中,恪宁便自己抱了孩子进宫来。
在德妃处稍坐一坐。尽了礼节,也便退了出来。她们一贯没有许多话可以说。不过至少在恪宁的退让之下,也很少发生不和。
又是一年花开时,庭前不见芳菲柳。无论如何点染,皇宫这个地方在最热闹的时节也未曾有几许暖意。恪宁到了自己这个年岁,越来越懂得这一点。本来若人心是暖的,又何惧冰封严寒,若心是冷的,花团锦簇也未见的能有几分喜悦。花好不好,月圆不圆,其实全赖人心。
恪宁犹自胡思乱想。怀中娇嫩的女婴扭捏了几下,她也没多想。忽然孩子一哭,她才觉得前襟有些湿热。原来孩子尿了。后面的嬷嬷们赶忙上来收拾。玉景见了笑道:“不让您抱着,您偏要抱着。看小格格不乐意了,气的尿了您一身。”
恪宁被她说的“扑哧”一乐。先不顾自己,让嬷嬷们给孩子换尿布。玉景也有些急,并没带了替换的衣物,这堂堂雍亲王妃,前襟湿塌塌的成什么样子。恪宁倒是不介意。本来天气已然转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说这一时也没法子换的。只好躲在常人不怎么来的一处角落,一群人正慌慌乱乱的收拾。玉景忽然愣了一下,赶忙扯扯恪宁衣袖。恪宁一扭头,却见胤禩胤禟,胤礻我由几个小太监引着往这边来。恪宁见避也没办法避了。倒不如大大方方见了礼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