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恪宁指指自己的额头。
“我被你园子里烧起来的木梁砸的。不过没事,小伤无碍,毕竟我救了一个活人出来。”锦衾说到这里,还有一点点骄傲。
“谢谢你。”恪宁伸出手,想拉住锦衾,可手伸到半空里却徒然的收了回来。
此时此刻,言辞也都是无用,不过是她辜负了他。
“还有那天,我把你打昏在园子门外边。你可不要记恨我……”锦衾半开玩笑的说。“我准备,把靓儿姐姐送到云衣那里去,她们两个人在一起可以有个照应。这世道,女人孤身在外,不好。”他说这话像是在解释,他不过是帮帮忙,并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但恪宁心底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云衣和锦衾在一起,他们可算是天底下最美好的一对儿了。
“好了,我真该走了。恪宁,这个你留着,回去交给你认为该给的人吧。”靓儿从怀里抽出一封信,递给恪宁。又偷眼瞅瞅锦衾说:“你们的话可是说完了么?”
恪宁接过信,信封上没有写是给谁的。
“你回去之后再拆开看吧,剩下的就是你的事了。我们要走了!”靓儿忽然变的十分欣喜跃动起来,连声音都有了曾经年少时在乾清宫里的影子。
靓儿说着跳上了马车,锦衾退了几步,突然又回头走到恪宁面前。
“其实你想走,随时都可以的。我会等着你,每年春天,你生日之前,我会来京城等你。我可以带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他嗓音低低的,已有了一个成熟男人的沙哑沉着。
“好。”恪宁强作欢颜,盯着锦衾明亮透彻的眼睛说:“但你不用来等我,我想走了,我就去找你们。我一定会找到你们的!你放心!”
锦衾的眼光黯淡了一下,像天亮前一闪即逝的流星:“好,一言为定。保重!”
“保重!”恪宁轻轻道。对上了马车的锦衾和靓儿挥挥手。
拉车的马儿仰首一声嘶鸣,迎着官道上飞舞的春花疾驰而去。恪宁不停挥着手,直到他们成了天尽头的一点墨色。
……
从宫外回来的那几天,恪宁几乎夜夜无眠。她盘算着,靓儿和锦衾到底去哪里了呢,是不是这个世界上本有一个世外桃源?以后他们和云衣一起住在那里。她把这些话讲给韶华听,就像是一对老人还沉浸在往日幻想的童话故事里。
直到有一天,胤禛忽然暴怒着来找恪宁。
自打胤禩病故,恪宁回宫之后就很少见到胤禛了。这一年她的生日,养心殿那里也不过送些瓜果礼物过来,胤禛自己就好像不知道这件事一样。恪宁明知道为什么,但是却不想为这些难过。毕竟,她这一生难过的时间,太长了。
胤禛的暴怒并不是因为恪宁,而是因为弘时忽然失踪了。
“他不是在十二弟那里么?”恪宁惊问。
“唉——”胤禛叹一声。“半个月前说是病了,又说不想见人。每日允祹都差人送三餐饭食。他自己独居在小院子里,从不出来。哪想,其实,不知道是哪一天,他竟然,竟然跑出去了,好几天不曾回来!”胤禛说着说着,急的用手捂着脸,他是又气又愧吧。自己居然把孩子逼到了离家出走的地步么?
“半个月……”恪宁边给胤禛拍拍背顺顺气,边思前想后。突然她的心“倏”的一颤。自己跑到枕边,从褥子底下抽出了靓儿临走时交给她的信。
她一直没有拆开。她想,这大概是靓儿给胤祥留的什么话吧。所以她准备等胤祥回京直接交给他。可此时,一种不安袭上了她的心头。
她将发髻上银簪子拿下来,划开信封,只见一张小小素笺,上面工笔录着半阙词:
“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夜阑风静縠纹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馀生。”
落款是:不孝子,弘时跪呈。
“不,不会的……”恪宁两只手端着这张笺,生怕它会一霎时就随风而去,再也找不回来了。
胤禛把深埋的脸仰起来,看到恪宁早已泪流满面。他接过纸笺,默默的念了一遍。
斜月清照,雕花窗棂的影子投在地上,将岁月分成了一格格破碎的记忆。
曾几何时,弘时是胤禛膝下唯一的独子。曾几何时,他抱着弘时,像是抱着生命里最贵重的珍宝。曾几何时,他到底又是为了什么,遗落了那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