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这个千秋节也过不得,皇帝只好让朝臣们照常上折子办公事。只等晚上稍有闲时,才来永寿宫瞧恪宁。恪宁还没有休息,拿着一张从云贵快马递上来的祝寿贺表。这是时任云贵广西三省总督鄂尔泰的夫人喜塔腊?殊兰的亲笔。
自从皇帝重用鄂尔泰之后,殊兰跟着自家男人四处跑,根本不曾回过京城,她们本来投缘,可惜常年见不到面。殊兰文笔真好,辞藻优美。不止如此,更隐隐透露出挂念恪宁的意思。比之那些逢迎拍马之徒,这篇简直就是锦绣文章,恪宁正自念得津津有味。
“你又身子不爽,怎么大晚上还对着封信傻笑!”胤禛进来的时候,正瞅见她歪着出神。恪宁抬起脸,笑笑说:“你也不必就因为我病了,把人下了大狱,我这个也不是两服药就能吃好的呀!”
胤禛坐下歇了歇,见她披散着头发,便取过木梳,给她编了一条大辫子,末梢用自己身上的鹅黄绦子系好,笑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恪宁听了没说什么,只将薄被子往身上又拢了拢。
胤禛想抱起她来,却被她一手拍掉了胳膊道:“你这老胳膊老腿,再摔着了,我就有了大罪过了!”
胤禛一笑,想想也是,便在她耳边说:“摔了我不怕,摔了你我可舍不得了!你起来,今儿我想在你这歇。”
恪宁摆摆手:“罢了罢了,你不是最讲规矩的一个人么?不让百姓点灯,你这州官偏要放火。没的招惹闲话,你回你的养心殿去吧!我病着,你别来搅我。”说着,自己翻身向里独自睡了。
胤禛见她真不愿意,自己闷闷的,只好又说:“那今儿这生日过得不好,赶明年,我给你做个好生日吧!”
恪宁抬了胳膊挥挥,算作回应,胤禛只苦笑一声走了。
宫里的确不如圆明园,羽裳留下来的独子福惠这一年的病情加重,皇帝遍寻名医给孩子医治。恪宁拖着个病身子还常常守着这个孩子,在他精神好的时候给他讲讲先祖们在关外的故事。福惠很听话,即便病的难受,也从不缺失礼数。小小年纪就很懂得人情世故,因为母亲家族的原因,他从来都是安安静静的不愿惹人嫌话。恪宁看他如此,就忍不住想起羽裳,背地里落泪伤心,福惠还会反过来安慰她要保重身体。
就算胤禛和恪宁费尽了心力,到底也没留住这个孩子。这一年的重阳节,孩子去了。给孩子操持葬礼时,恪宁把昔时羽裳送给自己的那把“凤尾”琴放在了孩子身边,权作他们母子相守的情分。恪宁知道胤禛心里最疼这个小儿子,只当他必然如遭重创,却不想他竟仍如往常一样批折子办事,没有一天因悲哀而懈怠。恪宁心里到底敬服了他,也知此时正是那些心存妄念的人们等着看好戏的时候。她本来想来年再搬回圆明园,却断了这个念头,留下来陪在胤禛身边。
冬雪秋霜几度寒,转眼春日又近了。弘历常让奶娘抱着小皇孙永璜来永寿宫。恪宁总是能见到孙子辈的孩子,心情好了许多。她特意拣了几个靓儿去年做的荷包出来,又把很多年前弘晖留下的小荷包小金锁小玉坠子挑了些统统给了小孙孙。逗得奶娘宫女们说,这小皇孙每来一次,皇后娘娘的经年家底就少了一层!
桃花开的时候,恪宁坐在御花园里体会春光。宫人们送来锦盒,里面盛着从山东潍县专门送来的碧纱鸢。这礼物送的别具一格,是为了想让她将忧愁都放飞到云天之外么?恪宁笑了笑,让茉儿帮她放出去,自己展开锦盒底层压着的一张粉蜡笺。
“柳暗花明春事深。小阑红芍药,已抽簪。
雨余风软碎鸣禽。迟迟日,犹带一分阴。
往事莫沉吟。身闲时序好,且登临。
旧游无处不堪寻。无寻处,惟有少年心。”
“少年心啊!”恪宁盯着纸笺上熟悉的字迹。虽然旧日风景俱在,却因为没有了往昔那颗年少单纯的心,所以怎么样,也是回不到过去了。
“皇额娘成日忧烦,真该抛下这些繁缛琐事,人生得意须尽欢,要真的开心方不辜负这满园□。”弘历踏上假山,来到亭子中央,为恪宁把风兜披上。
这一天的风好,那风筝飞得只成了天边的一个小点,弘历站起来让宫人们把线剪断了。
“这下好了,皇额娘的烦恼都放没了!”
恪宁盯着远去的风筝,喃喃道:“年轻的时候,我和你皇阿玛曾在这里看过放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