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养心殿的情形就迥然不同。康熙皇帝看着战战兢兢的张英。他似乎并没真正去听他说的话。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出他的内心里是怎样的激动和意外。那么多的人去寻找的孩子。其实竟然就在这个老臣的家中。康熙皇帝在迷迷糊糊中听着臣子的叙述。听着他用他的命祈求能够饶恕他的儿子。康熙这才想起曾经见过的那个青年。那个清秀的让人过目不忘的年轻人。不过,他没有表露自己的真实意图。他只是挥挥手,让跪在地上的张英停下来。他要见的是恪宁,他必须马上见到她。不过不是在这里。现在的恪宁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也是他唯一想见的人。他要谨慎。
坐在轿子中的恪宁。她不知道她到底会被带向何方。也不知道将要面对的是生还是死。她好像一个完全没有知觉的木偶,被来带她的人摆弄着。她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不是正确。或者可以说,她木然的承受着不正常的压力。她知道为了让她一个人顺利活着,有很多的人莫名的死去了。她从一场可怕的阴谋中逃脱了出来,但好像她的生命却已经在那一场灾难中消亡了。她已不是她自己。她的灵魂飘摇在一个遥远的地方。忽然之间又回到现实。她的耳边想起母亲的话,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了。
置之死地而后生。
她要最后一次感动她的君王,即便她不能救出如宣,或者如宣已死。也许,她还有机会自救。轿子落地的那一霎那。她的心第一次抖动起来。她的注意力完全被那还泛着阴潮的泥土的芳香给吸引住了。原来,这里不是皇宫。而是一个她从未来过的地方。朴素的宅院,不大,但却被隐蔽得天衣无缝。根本没有人知道这是属于当今天子的。
而他,那个曾经庇佑着她,关爱着她的人就在里面等她。等她解释清楚这一切。恪宁预感到自己根本就无法了解这一切事情的背后到底有着怎样的原因。这将不是一个孩子能理解和表达的真相。况且,她还并不真正了解其中的真相。她,其实小的如世间的尘埃。
康熙怡然的站在窗边,悠闲的观赏窗外夏日的温柔。他总是喜欢某些特殊的时刻到这里来。这里似乎有很多足以让他缅怀的情绪。也就是在这里,他想清楚了一些事情。此时,他看着院中小巧的身影,一步步走回到他的身边。好像回到很多年前,看见承淑玲珑的步伐。只是,今日的恪宁,走得太沉重了。
“万岁爷吉祥。”恪宁干干净净的吐出一句话。随之,沉了一口气。
“你一定,很懊丧吧。”皇帝并没有转身,语气平淡的问了一句致命的话。
“奴婢,不敢。”
“不敢不代表你没有。”
“万岁爷,明知奴婢有异心,却不早惩罚奴婢,仍然放任奴婢犯下滔天大罪。奴婢已知早就不得皇上欢心,今日回来,只求万岁赐以一死,完结此生,也算荣耀。对的起阿玛,额娘生养之恩。”
“哦?”康熙一愣。原来,恪宁已经想到了,他的坐视不管是另有原因。“朕哪里知道,你有这么大的胆子?”
“纵使恪宁有千万个胆子,也是无法从层层护卫之中轻易脱身。恪宁更是不知晓积香院的所在。这一切都是敦多布多尔济王子的相助。可是,若是王子没有得到皇上的圣意,他断断不会作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奴婢后来只想了这么多。奴婢实不敢揣测圣意。”恪宁镇定非常。
“你能想到了这么多。也算没有辜负朕对你的期望。不过,你还是给朕惹了不少的麻烦。也给朕找出了一个险恶的对手。”
“对手?”恪宁略有疑惑。终于抬头像过去那样凝视着皇帝。
“那个设了这么多巧思,要把你捧到朕身边的人。朕今天来到这里,终于想透她是谁了。”
“是谁?”
“那个,”皇帝忽然升起无限感伤,“那个,精心将你培育成一株难得一见的奇葩,并且把你种在朕的心里。扶助了你,却要将她自己,朕心中的她自己,毁个干干净净的人。”
“万岁爷。奴婢不明白。”恪宁糊涂了。“难道您说的是我亲娘。”
康熙长叹一声。“你看看你千辛万苦得到的那本东西。”
恪宁慌忙弯下身子,她将《雏鸾纪要》放在贴身衣服内。小心翼翼的取出,展开来。却发现。竟然是一笔自己最熟悉不过的字迹。是母亲的字。一份手抄本。一份无数人处心积虑想得到的东西。原来竟然是由母亲纪录的。恪宁不想再看下去。她明白,是母亲背负着怀疑和仇恨,用尽心机写下的东西。至于里面究竟是什么。她不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