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美楼我听说过,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酒楼,今日一见,果然不爽,跨占三间门面,门前竖着马桩,黑漆大门擦得光洁如新,挂在正中的金字横匾,气派竟十分宏大。门前刚勒住马头,早有伙计迎出来接下马。
十三阿哥带我进去,轻车熟路登上二楼。
我四下一看,楼上竟一个酒客也无,宽敞得很。
我们拣了一个近楼面外靠窗的里座面对面坐下,他才看一眼一路跟上来满口笑语殷勤的掌柜,道:“不要平日的酒,你这儿‘家酿’可有?”掌柜赔笑道:“回爷的话,有。桂花、木瓜、佛手,哪一种称意?”
十三阿哥道:“桂花,要温温的。菜式照旧,蒸蟹现做。行了,你去吧——哎,玻璃皮先进上来。”
“是。”掌柜全应着下楼去了。
坐在楼上,凉风习习,眼光望出去,顺着酒楼茶肆沿东西发展,争相盖起一座座作坊店铺,许多小吃喝、各类小玩艺儿的门面,热闹得实在可以,就连“甜葡萄,脆枣儿”,“大螃蟹吆!”这些走街串巷小贩们的吆喝,都是秋声,都带有凉意,都耐人寻味,其中特有一种“老鸡头才上河呀”的连绵叫卖声令我忍不住一笑。十三阿哥呷口茶,看着我莞尔道:“你该多笑笑才是,你笑起来的眼睛就如月色下流淌的溪水……”
他的话说了一半便嘎然而止,我却不甚留意,心想:你笑的样子何尝不是风华晓阳,华彩四溢?可惜你是皇帝的儿子,跟四阿哥一样已经有了一妻一妾,若你是个纵马江湖、快意恩仇的侠客——在如此美型的前提下——我倒未必介意来一段交错时光的爱恋。
“他们怎么来了?”十三阿哥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跟我说话,但他语气中的不快令我猛一惊神,不由自主跟他视线抬身看下楼去。这一看,我立马华丽丽的崩溃了。
不用拿望远镜,我也认得出楼前下马两人的其中一个便是疑似十四阿哥的色情狂大人——而站他旁边某方脸、嘴巴大得像河马、同他一起扬头指点我们这边的大爷又是哪路妖魔?
第六章
忽听得楼梯一阵响,我方收回目光,只见掌柜颠着脚儿端来一个长方形的木质托盘,里面两青瓷小碟,盛着不知名的红色浆果,顶端有萼片,全面密生锐刺,外形却酷似鸡头,想起刚才叫卖“老鸡头才上河呀”,莫非就是此物?但十三阿哥明明说的是“玻璃皮”嘛。正打量间,掌柜的收盘笑道:“爷请看,这鸡头米地道内城什刹海所产,外皮出黄未紫,正是鲜货,上佳二苍。”
十三阿哥随手捡了一个放在掌心,剥掉三层皮,只留最后一层硬壳未除,先递给我。
我如嗑瓜子一样放在嘴中一咬,玻璃般透亮的果肉一迸滑入口腔,其味实甘微涩,混合一处竟好吃极了。
“此物吃多了口内会留有苦味,但白水一粘唇,顿感有丝丝甜味,可惜你不爱喝温开水,不然多吃点也不妨——”
十三阿哥说着,楼梯口忽响起一个粗豪声音:“十三弟说得好,这鸡头芡实米黄米嫌嫩,紫皮太老,唯独不老不嫩的二苍似有苦尽甜来之感,故‘闺中少妇’多嗜此道,难得见你不追债,原来不是回府慰藉久旷多日的媳妇儿,却上这包了一层楼调教人来了,真正好兴致好手段,由不得我老十不佩服!”
我扭头看时,上楼来两阿哥均是私服,十阿哥一袭靛紫宽袍,腰系金带头绳玉纽带,足蹬青缎凉里皂靴,一说话更有河马之神韵。而走在他身后的十四阿哥穿件朱墨夹纱袍,下边半露着松花色绫绸裤,青缎粉底小朝靴,走路依然方步不像方步、正步不似正步。
常言道,人性本善,天生八卦,我在四贝勒府这些日子从各种途径颇了解到许多朝中资讯,素闻康熙所生这些皇阿哥里有出名的清朝“F4”: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及十四阿哥,即世称“八爷党”。九阿哥尚未见过,不好下结论,但今日见到十阿哥,真是为F4一哭,所谓子生母相,亏他还是当年四辅政大臣之一遏必隆的闺女、孝昭皇后亲妹妹、温僖贵妃所生,虽然我并非一个以貌娶人的姑娘,但他这副尊容实在叫人遐想当日康熙爷是怎样跟他母亲打KISS的,想必是一个艰难的任务。
不等十三阿哥示意,我自动起身上去给两位阿哥请了安,因在外头,只称“十爷”、“十四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