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阿兰在团中平日颇为孤僻,我进来了半日,虽有人朝我望过,却少人上来说话,偶然有人向我这笑笑露出搭讪神气,我便装作低头瞌睡,不予理睬。
帷幔外笙歌曼曼,间杂熟悉的阿哥们的说笑劝酒声:太子爷笑声最多,四阿哥和十四阿哥好像都不大做声,八阿哥说话声气很是好听,十阿哥总盯着十三阿哥碰酒,听对话,其他还有七阿哥、十二阿哥、十六阿哥等也来了,却不知为何我见过的大阿哥和三阿哥并未出现。
以前读大学,凡有院系、校级联欢活动,我也常有机会表演节目什么,本来就沾了文艺特长生的光才考进理想学校,说的悲壮一点,组织上一声召唤,叫我跳钢管舞也勇者无畏,不过在我党一贯严谨正派作风下,我倒是穿红披绿跳过几次扭秧歌,没办法,某校领导好这个调调,而另一位领导又喜欢昆曲,于是我这不幸有个非著名昆曲艺术家舅舅的苦命小孩也时常被点唱《牡丹亭》,一般都是第十出“惊梦”的前半部分“游园”,没想到今次回古代真的扮成戏子了,郁闷。
不过也亏有这些底子,今晚要代阿兰跳舞也并不让我怯场,反正不至于会跳《十面埋伏》章子怡那种水袖击鼓舞,到时大差不差总混的过去,只要舞团一个人不少,九阿哥他们当场找不到阿兰,万没可能把这小楼搜一遍的,不然太子爷上他老爹康熙爷那跺脚一声吼,“八爷党”准保吃不了兜着走。
我胡乱想着,许久也不见有人唤我上场,倦意弥上,头微后靠墙,真的想要睡去。
半梦半醒间,忽觉身前起了小小骚动,立即警觉睁眼,却见一名着孔雀蓝苏绣锦衣的丽人穿过人群向我走来,从众人态度称呼中,我很快对上号:她便是阿兰说的舞团团长晴姬,因忙着站起,顺了顺身,她已经走到我跟前,目光格外在我头上发簪带了一下,轻声而急促的道:“阿晚,惜惜突然受风倒嗓,今晚不能出场献唱,团里只你有戏文曲牌功夫,陪她练过唱,现在没有打算,只能指望你了,你跟我来。”说着,就牵起我手,待我向帷幕那头开口走去。
晴姬的手心沁出了汗,显然事关重大,连她也把持不住。
如此当头一击,我大感吃不消,但众目睽睽下,我也不好夺手逃跑,心里一片木然地被她带到地方,正好上一批舞姬在一片笑声掌声叫好声开始陆续退场回来。
从我站的方位望出去,第一个便看到正面无表情垂眼呷酒的四阿哥,猛然想起,他这么久没见我回去,只怕要发飙了吧?“我已跟琴师父打好招呼,你若有忘词地方,他会暗中助你……”晴姬只忙着帮我解开身上披风,顷刻间披风滑落,露出我里穿绯衣,令得路过我身边的舞姬不住侧目而视,就是晴姬也停手看了看我,但时间紧迫,并顾不得问那么多,在我背后肩胛轻轻一推,“上去吧。”
我现在才知道要出去面对四阿哥是会死人的,正在心里打鼓研究逃路,精神涣散之下,不提防她突然下此毒手,只觉面上一凉,身一前倾,竟然真的走了出去。
此刻已有王公大臣看见我出场,不知哪个好事之徒喊了一声:“惜惜姑娘出来了!”
顿时所有人中十有七八向我这边投来注目礼,包括那些皇阿哥们,只有四阿哥最后掀眼皮子,懒懒瞧了我一眼,突然身子一动,似要立起,却又按下。
我直觉不对,忙拿眼睛搜索其他人,自太子爷以下直到十六阿哥,但凡我认识的那几个皇阿哥表情各异,但无不诡异,我不由心中暗火:什么人这是,见着一个惜惜姑娘就都成这德行了,连十三阿哥也是,这还不带着面纱嘛?你们看到个屁?但就是这一想,我骤的明白问题出在哪儿了!
——我的面纱没了!
——晴姬推我出场时顺手拉去了我的面纱!
——这个白痴女人!
我总不能当众自己摸自己脸,借着走上场中矮榻舞台时微微转目瞟了帷幕边上晴姬一眼,她手里果然握着一团黑色面纱,而她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据我残存理智判断,在座并非人人认识真正的惜惜姑娘,也并非人人都认得倒霉蛋年家玉莹,尚有一线生机。
死到这个地步,我就是董存瑞炸碉堡也得上了。
……神啊,救救我吧。
我是来跳舞的,没想到要代人唱歌,唱什么?我完全没有概念。要在四阿哥杀死人的眼光下想出这个答案真是不可能的。乐团众人并不认识我,一时不得要领,也停了奏乐,齐刷刷望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