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倾天下_作者:明珠(363)

2018-07-27 明珠 清穿

  四阿哥的游戏之作意外受此鼓励,索性闷头苦干,连童子持扇风扇、四片叶子铁信扇等都研制出来,一一呈进给康熙试用,颇有不将他老子大风吹吹吹昏了好重提成亲之事誓不罢休的劲头。

  也不知是否四阿哥这阵风吹得太过,七月间接连出了江南又旱,浙江米贵,河南歉收几桩大事,康熙命截漕三十万石,分运三省平粜,方慢慢平复下去。偏偏又值前两江总督噶礼的老母叩阍,控告噶礼与弟色尔奇、子干都“置毒食物中谋弑母,噶礼妻以别户子干太为子,纵令纠众毁屋”。

  噶礼是清朝开国功臣何和礼的四世孙,而其母是康熙的乳母,至今仍可常在皇太后宫中行走,为着这层关系情分,去年噶礼和巡抚张伯行互参,闹得沸沸扬扬朝野皆知的一场江南科场案丑闻,最后硬是被康熙回护下来,只将噶礼革职了事。但包揽贪污卖举劣迹或可再三容忍,弑母重罪却触犯了康熙的大忌,康熙大为震怒,下刑部鞠得实,拟噶礼当极刑,妻论绞。色尔奇、干都皆斩、干太发黑龙江,家产尽没入官。后改令噶礼自尽,妻从死,余如议。

  想起四阿哥受封亲王那年我因伤远走海宁,正是噶礼意气风发上任两江总督之时,数年间居然沧桑变迁如斯,不免牵动我心头隐事,甚觉伴君如虎,人事无常,无奈虽与四阿哥朝夕共处,有些话却也无处可说,只慢慢将那离京意思又深了一层。

  本来历年热河行围回宫总是在九月左右,但今年特别天热,又兼事多,回程辇路和风塞草熏,提垆香篆气氤氲,孔翠鹅黄紫骅骝,天藻颁来雪日光,到十一月才缓行至密云县花峪沟附近,只为着康熙临时起意绕行饱览风光,还赶期铺设了沿途小西沟一座行宫。

  正当秋晓瑞寒时节,康熙一进离宫就上马进阊门大桥,至跸腰河亭上座,唤传三班戏目,却不是宫内体式班子,戏子随演《前访》、《后访》、《借茶》等昆曲,都照足民间做法,一众陪看之人初见戏子转场时居然敢背对皇爷,无不骇然,后来渐渐觉出新鲜出奇滋味,益发喝彩连堂,至日中后仍还未散,我却看乏了,因悄悄离座走动,走至宫墙静处,倚着城楼下视,唯有吹面西风酒力微,回观来路,好山无限澹秋晖,碧天云点长空静,身后踏歌乐舞的曼声细碎传来,静亦不是那样静法,闹亦不是那样闹法,我心中浮沉不定,自己也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

  四阿哥寻我到城楼,屏退宗藩羽卫,走近我身畔,抬手替我掠平鬓角一缕散发:“又在发呆?近来我们在一处,你的话也比从前少多了。不在一起,说不到话;在一起,又不说话。要怎么弄呢?”

  我转头望着墙内御园,塞外土肥草长,高不见人,然俱离披,蒙密可憎,唯独这御园所生规矩草,修仅数寸,一望如翠毯平铺,略无半茎参差错出者,忽的脱口道:“我现在就像这些草儿。”

  四阿哥没有说话,我也不看他,接着道:“以前我什么规矩也不懂,就好比野花野草,没心没肺,只知疯长,却也蓬蓬勃勃,现在知进退,晓趋避,守本分,成了这般的规矩草,你说是从前的我好还是现在的好?”

  “如果你是野花,我就是野草。”四阿哥道,“一直以来,我们始终是一对。”

  我苦笑:“是么?”

  “是。”四阿哥的声音斩钉截铁,“从前的你纵情、放肆、任性,却可以让我从心底对你滋生宽容和怜惜,现在的你……”

  他手指轻抚我眉目:“情之为物,似有若无,当人苦苦期盼时,它终成泡影;而当人无心观望时,它已悄悄驻进心海。你明明知道,我离不开你,你也离不开我。”

  我抬眼凝视他,忽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平静:“好,那你告诉我,我和你的……”

  由语气释发,从眼神中流露,压抑许久的答案呼之欲出,但一名奉事太监打断了我们:“禀雍亲王、禀玉格格,万岁爷召见。”

  四阿哥在前,我随后缓步走返跸腰河亭,曲廊廻绕深深,碧水潆洄流经对面邀月戏台,引出台上人物,是一件孔雀蓝的苏绣披风缓缓上移,定格于一张娇艳花容,也没有任何伴奏,所有人默无声息盯着那个即将入梦的戏里女子,只见她轻轻支着身,缓缓戏白念将出来:“默地游春转,小试宜春面,春呵春,得和你两留连,春去如何遗,恁般天气,好困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