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了,寒风乍起,我最后一次在西宁城外骑马,就不得不随便打个转匆匆往回走,胤禵带了一队人,本来说要去围猎这时节最肥美的黄羊,见我受不住冷,也只好一起空手而回。我见胤禵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在回城时向他笑道:“十四爷可是没尽兴?西宁这地方,天高皇帝远的,猎物多的是,打猎的少,还怕下次打不着几百斤野味?”
“天是高,皇帝却不远;猎物就一个,打猎的却一大群。”胤禵头也不抬,闷闷的道,“有什么可高兴的?你是不是想着,就快见到我那四哥了?”说到后来,他微微抬头,目光冰冷向我刺来。
我一愣,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回,平静的看着他:“十四爷,这里天地广阔,看着叫人心胸爽快,何必老钻在一件事上,走火入魔呢?”
说着一掣缰绳,一边说着:“胡天八月即飞雪……七月底了,好冷的风,快下雪了吧?”一边策马先跑了。
没过几天,八月初,就下了康熙六十一年西宁的第一场雪。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底,腊月将至,白天越来越短,还多是阴云密布,大雪纷飞的,让人有一种过得昏天黑地的感觉。胤禵的脸色也和天气很有异曲同工之妙,有时候还熬得眼睛通红。眼看康熙六十一年就要到头了,别说他,就连我这个局外人都等得紧张起来——怎么还不变天?
这天下着大雪,我正在温暖的炕上睡得昏昏然不知白天黑夜,门“哐铛”一声被什么大力推开了,呼啸的北风卷着雪片儿直钻入内室,一个人浑身挟裹着冰刀子似的气流已经闯到了我面前。
我对男人踢门的声音和丫鬟惊恐的叫声特别敏感,早已条件反射的强撑着坐起来,丫鬟们这时才匆匆的涌进来,呆看着从来没有对我失礼过的大将军王冰雕似的站在我床前,不知所措。
出事了。
我已经被寒风激灵得清醒无比,当下厉声对丫鬟们斥道:“上不得台面的,瞎嚷嚷什么?还不闭嘴!给十四爷看座看茶。”
“不用了。服侍你们主子更衣,穿上这个!”胤禵面无表情的说,把手上一块白布似的东西扔到我身上,然后掏出怀表看了看,“还有半个时辰,卯时正在议事厅会合,凌儿随我一起回京。”
说完,他自顾转身要走,我才抖开了那块白布,看清那是件孝服,他又回头对我说:“四哥登基了,起了个年号叫雍正,可遂了你的心?”
虽然知道他极度仇恨的目光是针对胤禛的,但我还是被吓得心头一缩,连外头风雪刺骨也算不上十分冷了。
他走了,丫鬟们还望着那件孝服发愣,我叹气,对她们说:“看什么?康熙爷驾崩了,又不关你们的事儿,去找出我那件哆罗呢白狐皮袄子,还有那件银貂氅连昭君套来,准备热水,快呀!”
一阵忙乱,丫鬟们听立刻就要回京,居然还给我收拾起了包裹,我洗漱完毕,随便喝了几口粥,见她们连梳妆盒都一起收拾起来,连忙起身阻止:“只带几样随身衣物和洗漱用的梳子什么的,别的,你们分了罢。”
她们大概也知道事非寻常,居然也不多话了,我只扶着一个小丫鬟帮我拿着包裹,赶到以前从未踏足的议事厅,原本的解度使府正堂。
议事厅内地上燃着好几个火盆,其他地方都挤得满满的站着看样子是西宁所有的军官将领,上头赫然站着许久没有来西宁的年羹尧,胤禵背着他们站在门口,所有人都是一身素白,低头不语。
年羹尧见到我进门,突然恭恭敬敬一打马蹄袖磕了个头:“给凌主子请安。”
我有些猝不及防,还没说话,胤禵已经当着愕然四顾的满堂将领重重“哼”了一声,也不转身,说:“走罢!”就要出门。
年羹尧已经站起来,问道:“十四爷!末将好象禀报过了,凌主子须得由末将另外护送。”
胤禵猛然转身,脸已带了怒气:“原就该我亲自送回给他,难道四哥还有什么密谕,要你半路就把我解决?不然,与我一道还有什么不妥当的?”
年羹尧也沉下脸来:“十四爷对皇上不敬之语,末将可以当作没听到,但凌主子金枝玉叶,怎经得起长途奔波?还请……”
“哈哈哈……”胤禵仰天迸发出一阵大笑,打断了年羹尧的话,又回头嘲讽的问我:“凌儿,你什么时候变成金枝玉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