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羁_作者:沧海月明(226)

2018-07-27 沧海月明 清穿

  胤祥笑:“皇上还在熬着,臣弟怎能先歇着?不怪他们。”

  胤禛是个事事讲规矩、有约束的人,不但大小事情上爱面子、有极强的控制力,在打扮穿着上也一向讲究,大热的天也不肯随便,所以他身边的人,从皇室王公到太监宫女,个不得不衣装整齐,领子袖口捂得蒸笼似的。胤祥更是深知这一点,整整齐齐的穿一身亲王服色,外头套上白褂子孝服,一层层裹得跟粽子差不多,帽沿往外沁着汗珠。

  冰果盒一次都会攒上好几个备用,我见胤禛忙着在问 “方苞可启程了,邬先生可有消息了”,便自作主张取过一个来,双手奉到胤祥座前,胤祥作惶恐状,起身要辞,胤禛挥挥手,三人相视一笑,胤祥才坐下道:“方先生还是不肯回京,安徽巡抚派了大车天天候在方先生后头跟着,他偶尔到书院讲学,平日都在家中闭门著书,只推自己前几年在圣祖爷身边熬得灯尽油枯,不堪其用了。邬先生嘛,李卫有密折进呈,今儿才送到臣弟手上的……”

  胤祥捧出密匣呈上,这个小盒子打制精密,边角包裹着锃亮的的黄铜皮,打着黑铁铆钉,它的锁具这个时代精密复杂得很罕有,钥匙都只有两把,皇帝和有密折权的大臣各执一枚……打量着这个专制统治下有效的极权工具,我突然觉得好笑。

  他们都偏执于权力,权力的表现无非在于控制,但一个人,区区肉身,到底能控制多少去?秦皇汉武、成吉思汗,自以为控制了极大权力的人,其实已经被权力控制,他们最后甚至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锱铢算计着权力就是他们的满足感来源?但我却想不起胤禛曾几何时为权力而快乐过……

  胤祥见我微笑,才想起什么似的,问道:“皇上,听阿依朵说……”

  胤禛见他看我,也一脸嗔怒的看看我,凶巴巴的说:

  “笑话!方先生和邬先生没招来,倒把她放出去贪玩了,还嫌朕操心的不够吗?”

  胤祥低头做个鬼脸,我只是一笑——虽然从未试验过,但我猜,说服胤禛应该不是太难。

  夏天日长夜短,宫门下钥时分,天色尚未黑透,宫苑中树梢轻轻点头,有了凉风。我吩咐把窗户都开了透透气,只着轻罗小衣,执纨扇,在前后殿之间的不大的绿地中寻找一点儿清凉。

  四下静得一点虫鸣声也无,站在溶溶月色中发了一会呆,想到这里面的缘故,又独自发笑起来:还在康熙末年,胤禛管着内务府时,认为虫鸣吵闹,于是设立了一个叫“粘竿处”的衙门,把宫中、畅春园等地的鸣蝉、蟋蟀等叫得让他烦躁的虫子都粘掉抓走,用做捕虫的粘竿就成了这个部门的名称。连虫子都要赶尽杀绝,果然是个专制、霸道、小心眼的家伙……

  有人好象在笑我,角门处假山石的阴影下,我想着的人正看着我笑:“朕瞧你半天了,想什么心事呢?”

  “在想你呢。”也不行礼了,只瞧着他笑,“皇上怎么就回来了?不是该去皇后宫里的吗?”

  “还有许多折子没看呢……”胤禛不太愿说这个话题,走过来握着我的手,“你倒贤惠起来了?”

  “不,我一点儿也不贤惠,我就是个‘妒妇’。”佯怒把嘴一噘,“黯然”低头道:“可谁叫你是皇帝呢,朝廷在西疆如此倚重年将军,皇上理应对年妃姐姐多加荣宠。这半年瞧皇上操心劳神的,人都瘦了一圈儿……”

  靠在他肩上,手指在他胸前无聊的画圈,享受让他无语的一刻。今晚皇帝本来是去年妃宫里赐筵的,但年妃又揣度着把皇上送到了皇后宫里,皇帝只好叫了一众后妃赐以家筵——这些都是高喜儿探听来的。其实我对高喜儿的性格完全不能理解,但他就是我想象中宫廷生活必需的那种“奴才”,擅钻营、包打听,我想不到或不屑于去关注的小心思,他都有。原本还想把容珍要回来的,但她受刑后再次被调派时,慑于皇帝天威,没有一个宫房敢要她,敬事房只好将她打发到宫外的庄子上配人了,那时我正在圆明园,回宫想起这事再打听时,已经来不及了,让我惋惜很久。

  西北战事起,皇帝开始偶尔去年妃宫中,平时也经常有赏赐,但年妃原来与她哥哥飞扬跋扈的性格完全不同,在宫里很有“柔淑”的名声,赏物都分给了其他妃嫔,皇帝去她宫中,三次倒有两次被她推给了皇后,两次中又有一次被皇后“分配”给了其他妃嫔——从高喜儿那里听说这情景时,我骇笑良久,一个皇帝对于他的妃嫔来说,到底是什么东西?居然可以互相谦让、平均分配!只是这又让我发现自己有多么不适合后宫生活,不由得叹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