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祥果然停下来,好脾气的望着我笑。不再努力支撑后,红墙阴影下的他,脸上和我一样,写满了倦意。
“看你累的,这副样子也瞒得了我?我明白,现在是‘八爷党’的最后时刻了,你们不得不谨慎,我也知道,皇上太好强了……可他病了有半个月,为什么一点儿消息都不告诉我?”
“你为了去这一趟,盼了那么久,能出宫透透气总算不易,还有你说的,皇上太好强了,总觉得自己没什么大碍,不愿你担心……总之,皇上严令禁止任何人把他生病的消息告诉你。”
“胤禛这个笨……你也是!”
我重新向养心殿走去,胤祥边走边问道:“方才那孩子吓坏了,我已叫人把她带下去休息,她就是?……”
“对了,那孩子我打算留在身边,你是总理内务大臣,我这就算向你通禀过了。”
他低低叹息一声:“果然像,模样只有七八分、神情却十足像你……”
我只略停了停,没有发表意见。
“对了,李卫瞧着有些不对劲儿啊?他是怎么弄的?跟蔫了的瓜秧似的。”
“呵……”在灯火明亮、人来人往,却安静得连脚步声也没有的养心殿后殿前停下来,我和胤祥不约而同的摇手示意,阻止太监出声通报。我向胤祥低声解释:
“……因为他昨天见到坎儿了,在保定。”
“哦……”胤祥恍然,又摇头:“两年前皇上让我见到坎儿时,我也吃惊不小,但李卫办差这么多年了,不至于此吧?”
“你是主子,他们是什么交情?还记得很早很早以前坎儿跟我讲过,他们小时侯在扬州街头流浪,几天都吃不上一顿饭,好不容易讨到一碗粥,却两个人都舍不得喝……”
“后来给谁喝了?”胤祥好奇。
“给翠儿了。”
“哈哈……”胤祥压低嗓子一笑,和我一同踏进了后殿。
还在东暖阁外,就听见胤禛在大发雷霆。
“一群废物!天天说什么‘皇上万安’,一点小毛病拖了半个月还不见好,药这么苦,叫朕怎么喝?嗯?”
我不敢相信的看了看胤祥,他报以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宫女打起帘子,地上跪伏着好几位太医,一句话也不敢回。
“皇上药都不肯喝,怎么能好起来?烦闷了,也不该拿太医们出气啊,他们焉敢不尽力呢?”
“凌儿!”胤禛从大迎枕上腾的坐起来,手边堆的几本折子“哗啦”掉了一地。
跪到脚踏上,顺手端起宫女跪在一旁举过头顶的一盏褐色药汁,自己先尝了一口,果然苦涩得难以下咽。
“凌儿,你回来啦?”方才还蛮横得像个不讲理的孩子,胤禛转怒为喜,拉着我一只手腕殷切的问道。
“嗯,我这不是就在皇上眼前了吗……”我敷衍着,专心的把一勺药喂到他嘴里去,他没防备,果然被灌下一口,苦得直皱眉。
“呵呵,你这次去得太久,朕几乎要以为你不想回来了。”
心里一酸,几乎要端不稳药碗。
“怎么会呢?皇上在的地方就是凌儿的家,送走了一个又一个人,我终归要回家的……”
“好!好!”胤禛很欣慰:“还会走么?”
“不走了!再也不会了!来,先把药喝了,赶快好起来……”
胤祥就在旁边,原本还打算说些什么的,一见此景,悄悄招呼其他人一起退出,从外面轻轻关上了门。
皇帝的病情一直隐瞒到又过了半个月后,“阿其那”也在北京的圈禁之中因“呕病”身亡,京城才解除戒严。因“闻其已伏冥诛,朕心恻然”,皇帝下令宽免释放“阿其那”、“塞思黑”族中还活着的眷属,将“同党”允誐、允禵的死罪改为永远圈禁,终结了此案。
太医们每天三次例行诊脉,如履薄冰、战战兢兢,但一个月了,病情还是时有反复,胤禛这场病来势不善。生着病,胤禛“工作狂”的本性彻底暴露,虽然不能上朝,但每天照常接见官员、批阅奏折,做的事情丝毫也不比平常少,太医们一再劝他“静养”,可他见“大事”尘埃落定,暑热渐至,又立刻就要搬去圆明园,太医们被他折腾得精神近于崩溃,恨不得集体以死阻止,幸好被我和胤祥拦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