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椅子上坐定,摇着紫竹黑折扇。
“禛贝勒前几天还说,皇上要查还戴凉帽的人呢,怎么自己还戴着?”我问。
他笑起来,“嗯,皇阿玛说是要查戴雨缨凉帽的,我这个可不是。若我犯了规矩,心甘情愿挨罚,以儆效尤。你要是愿意,现在就去告发去。”
我把帽子拿到帽筒上放好,“这个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和三贝勒告状去!”
他笑得一把收起扇子,“前几天你写的什么字,好好一本金刚经给你抄成群魔乱舞,你倒说我怎么罚你?”
“要我抄金刚经本来就是为难我,好意思说呢!”
说笑一番,晴雪居然还是没有回来。难道园子就那么有得逛?她又不是第一次来这里?
这个园子是今年正式赐下地来,开始集中经历修建了。今年康熙从初春南巡,热热闹闹地视察了一圈民情回来之后,没过几天又去热河狩猎去了。胤禛既然一如既往地轮不到随君出游,只能享受一下西郊园林的乐趣了。
“那一大片空地,你打算种什么花?”我磨着墨,回头问他。每天下午必做的功课是抄一段《曹全碑》,胤禛说我的字骨架不好,我又不肯再从楷书学起,他无可奈何说只能让我练习隶书,不过时不时嘲笑我的字是越写越张牙舞爪。
“牡丹花吧。”他沉吟着说。
“禛贝勒不是最喜欢竹子吗?要不种一大片竹林,西郊的园子里,还没有谁家有一大片竹林呢!”
他摇了摇头,只笑着说,“你上次不也说,竹林里虫子多?”他走过来,站在我身后,越过我的肩膀看过去,“再说我也喜欢牡丹。”
我漫不经心地说,“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很小的时候陪我母亲去洛阳寻访过故旧,在皇城公园看过盛开的牡丹,龙门那时还有潺潺的河水流过,至今让我难以忘怀。如今在京城也能看见牡丹花,只是那种花海的灿烂景象也不过是梦中。
自己家屋后倒是一年四季繁花似锦的,尤其冬青树开花时,简直是熏死人的花海。
他环住我的腰,轻声问,“想什么呢,半天也不落笔?你怎么老是走神呢?”
我突然觉得很对不起他,把脸贴在他胸口,“嗯,我想起了洛阳牡丹了。听说苏州有个香雪海,冬天要是能看见漫山遍野的梅花,不知道是什么景象。”
他笑着说,“吴县的光福,那里我去过。香雪海倒不是最出奇,只是司徒庙里四棵古柏,非常有趣。若是不亲眼见了,嘴里说不出它们究竟有何等趣味。去过的人呢,又不会有一个忘记的。”
我惊讶地看着他。我见过那四棵古柏,真的是让人难以忘怀!
我叹了口气,“这不是馋我吗,我又去不了。天天这个园子,逛都逛得烂熟了。”
他摸摸我的脑袋,“那我给你造一个小的牡丹花海好了。”
我愣住了,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求婚成功的罗切斯特,简说他骄傲自负得像一个土耳其帕夏。而他的骄傲呢,比阿里帕夏还自然。
我把他推开一些,“真热,我倒想要去看光福的香雪海,还有你说的那个清奇古怪,想着就觉得凉快。”
他拍了拍脑袋,“你一说我想起来了,找你有事。你上次不是穿了男服遛出去了?”
我吓了一跳,怎么突然提起那么久之前的事情。抓住他的胳膊摇了摇,“我以后不会这样了,禛贝勒。”
“把你那男装找出来,我带你去城外转转。”他用扇子敲打着手掌,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顿时愣了,随后反应过来,抓住他的胳膊摇了一摇,“我去换衣服,你等我,我很快的!”
他把胳膊拉出来,“再摇我胳膊就断了!”却又把我拽住,贴在我耳边,声音放得很轻,“你倒说,怎么谢我。”
我把他推开,“随你,想要我怎么谢你,我就怎么谢你好了。”随即奔到柜子那里去换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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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出圆明园后,看得见畅春园的围墙。
围墙不高,看的到苑内的建筑,没有我想象的,如同颐和园那样,金壁辉煌,皇家气派十足,而是十分素雅。苑内鲜花盛开,还能听见流水潺潺。
胤禛说,“别听了,那是玉泉山的水,引到畅春再流出来的。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