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徽闭上眼,脑海里却久久挥不去兰慧的身影。她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头,可又理不出头绪来。回忆起作小狐狸时,在塞上第一次见她的情景,她也不过九岁、十岁的样子,小寰轻挽,峨眉如弓,明眸流盼,一笑起来嘴角侧隐隐显出两个小巧的酒窝来。她檀紫色的宽筒长裤配了一身铜色滚边的艳红骑马装,终日背着一柄短弓,腰挎水牛皮箭袋,显现出与年龄不符的英姿飒爽来。可如今的她,却是满面憔悴,眼窝深陷,身上头上俱是素得压了她的光彩去,若不是那丝绸衣料光泽的华贵,她倒是象给谁扶丧似的。
穿越者,习惯了睁眼世界骤变的无奈。可这次进入到胤禛的府上,是福是祸,亦超出了她的思考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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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玉徽大病初愈,终于又看到了胤禛开心的笑颜。她故意无视他与兰慧间目光相遇时流露出来的复杂与尴尬,只是装出一副安心受他们照料的样子,每日与来看她的兰慧说说笑话,与来和她纠缠的胤禛玩闹,并在睡前把他推出屋子,赶不情愿的他到别处去睡。玉徽隐隐约约察觉她的进府有些蹊跷,可又怕对这两个已经三缄其口的为难人儿提起此事只能使他们难上加难。若不是因为自己,他们的生活该如历史上记录的那样恩爱吧?她在人前依然爱笑,可在人后,则越发的沉默了。
她独自居住的海棠院,是一个百花成荫的小院落,以名贵的西府海棠为主,可惜现在不是花开的季节,只留着满树翠生生的叶子。庭院里开得正旺的是那美人蕉、大丽花和夹竹桃。闲暇无人时,玉徽常会来到园子一角的“望春亭”发呆。那亭子周遭正是种着看似无害,却十分有毒的夹竹桃。每每望着那些花儿,她就忍不住想去摘下一朵试试毒性,也每每忍住已经伸出的手,极度怀疑自己因为那场大病和现在无法解开的进府之谜,得了抑郁症。
这月的十五,月亮分外的圆满,又巧逢这海棠院里的一棵昙花在晚间突然绽放,所以玉徽没有早早赶胤禛出去。两人把那盆昙花小心翼翼地搬至主屋侧面的石桌上,又摆上了香案、烛火和几碟果品,然后两人退到廊檐下相拥而坐,静静地看着眼前月色下那难得一次的绽放。
“玉徽,你大病刚痊愈,这株昙花就开了。是个吉兆。不如……我们此时此刻就让月亮为媒,昙花为证,拜了天地吧。你虽然进府,我不能给你名分,却也不想真的就让你这样委屈下去。”胤禛紧紧地搂着玉徽,双唇贴着她的耳缘轻语。
“不好!”玉徽突然挺直了身子,反对道。
胤禛被她的突然举动吓了一跳,可还是又扳过她的肩膀,问一脸眉飞色舞仿佛又要讲什么歪道理的玉徽为何不好。
“今儿月圆,明儿就扁了,这么无定性,怎可为媒?这昙花,终归是一现,你看,你看,已经快合了,这么短暂,怎能为证?”
胤禛无奈地笑了一下,好不容易跟她风花雪月一下,却又被她的古灵精怪给破了氛围。真不知她的心是怎么长的。他佯恼,压低声音反问她:“好,你说,什么才能为媒?什么又才能为证?”
玉徽眼珠一转,又露出了让胤禛哭笑不得诡笑。她拉起他,一边说“你来,你来”,一边带他走到园子里的那个小鱼池边。玉徽指了鱼池旁树立的一块题了“空明”二字字的黑色大石,说道:“荒野顽石,吸了日精月华,期有补天之命,然偏落凡尘。可它却从此修得了这‘空明’之理,守鱼望天,岂不悠哉?此灵石可为媒。”接着,她又抬手,指向石后的那棵歪脖针叶松,说道:“那东西,风吹不倒,雪压不塌,终年常青,多被文人墨客用作‘长久’之征。‘常青’,又谐‘常情’,此树可为证。”
胤禛听了哈哈一笑,在月色中望着玉徽闪亮的眸子,说道:“好,这可是你说的!”
“哎?”玉徽不知他何意。
胤禛转身走开。过了一会儿,就见他端了烛台过来,又走了一趟,端了香炉过来,均正对着那块巨石和歪脖松摆好。然后他正儿八经地整了整自己的衣服,面朝大石和松树,抱拳正言道:“今儿胤禛与玉徽拜天地,本没想劳烦两位。但既然玉徽喜欢,就请两位为媒为证,成全我们两个的长久。”说罢,恭恭敬敬地向大石和歪脖松鞠了三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