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祠稔哈哈大笑了一阵,凑过身子神秘兮兮地轻声对胤禛解释道:“祭水穴,祭祀天下之水的掌管者龙王,也有镇恶蛟的作用啊。”
“镇恶蛟?”胤禛琢磨了一下,惊声叫了出来:“先生是说……”
邬祠稔抬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似乎在肯定胤禛的猜测。
“难道皇阿玛早就预计到会有那么一天么?”胤禛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又问了一句。方才受了邬祠稔的提点后猜想的事情,是他连想都不敢想过的。
“未必是早就预计到的。但是当今的皇上绝对不是个会放任身边人为所欲为的人,他有超强的忍耐力,却也是有限的,所以留个以防万一的保全之策也是有可能的。在当今皇上的心中,这大清的江山是重于一切的。儿女情长和天伦之乐,不过是江山稳定时的消遣罢了。若是两者取其一,江山必会胜出……四阿哥,这一点,也是你要向当今皇上学习的。社稷为重,私利为轻。这样,无论你身处何位,何处境,都能坦坦荡荡,无愧于己心。”
“己心?先生此话狭隘了。若不能不愧他心,岂不是招来骂名?”胤禛反问。
邬祠稔仍是微笑,道:“天下百人百心,万人万心,亿人亿心,你只有一颗心对之,何以无愧他心?而且若强求无愧他心,则未必能无愧于己心。而连无愧己心都做不到的人,又岂能说服自己,进而改变别人的想法呢?能无愧于己心者,自有一种内在的勇气、正直和信念。这正是君子首先正心,然后修身,进而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道理。”
胤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赞同地望向邬祠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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璇玑这些日子以来很是惊异。自打那天轮到她当值给康熙送了一杯奶茶过去,就被老爷子盯着看了半天,然后又被问了一大堆问题才给放出去。虽然不外乎问些家庭背景,什么时候入宫的,在德妃那里都做了些什么等等,可还是引起了她的警觉。再然后,就发生了令她更加吃惊的事情。她被安排当值的天数倍增,几乎天天都能在老爷子面前晃几圈。有时候老爷子甚至干脆让她和李德全一样候在身边,一候就是一天,还在闲暇的时候不时跟她聊上几句,弄得她真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她隐约觉着,作为一个普通的小宫女,又是刚从别处调来的,突然被皇帝这么看中,大概不会是什么好事。老爷子不知道又在打什么主意。
守在乾清宫东厢茶水间的璇玑无声地打了个呵欠,用手揉了揉湿润的眼睛后,便把冒出蒸汽的茶壶提到一旁的暖炉上温着,又把隔水温着奶茶的铜锅放到炉火上。做完这一切,她还没来得及伸个懒腰,便听到门口李德全那熟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璇玑,皇上要一杯浓茶,你快弄了端去。”
璇玑看了看窗外的漆黑,问道:“李谙达,皇上这会儿喝了浓茶,一会儿还怎么安歇呀?”
李德全那边笑道:“皇上怕是一会儿半会儿安歇不了,今儿的折子特别多。叫你准备,你准备就是了。快点儿啊。”
“是。”一边应着,璇玑一边迅速找出味道甘苦,能提神的真茗茶。待她烹好茶水,注入到紫砂胎珐琅彩盖碗内正准备端去时,她又转身拿出了一个配套的碟子,放上了四个拇指大小的五谷蜂蜜饽饽,才端去了西暖阁。
一踏进西暖阁,正好瞧见团坐在炕上正呵欠连天的康熙。璇玑内心简直笑翻了,这可是她头一次看到如此更接近一个普通人的康熙。可她怎敢大不敬地笑皇上?所以只得拼命绷紧了脸,低着头把茶水和点心端了上去。
“小丫头,朕也是人,打几个呵欠就那么可笑么?”康熙看着璇玑把茶碗和碟子放到了面前的方几上后,佯恼地说了这么一句。
璇玑心里一惊,抬眼看向一脸笑意的康熙,一时楞住了,片刻才想起此时自己应该象电视剧里的那些宫女们一样立刻跪地高呼“皇上饶命”。可她正准备弯下双膝时,康熙却对她摆了摆手,又说道:
“好了好了,朕不怪你。下次你务必在朕面前也连打几个呵欠让朕瞧瞧,看可笑不可笑就是了。”
璇玑一脑门子黑线:老爷子突然变得如此随和与幽默,还真让她一时接受不来。她心中的康熙,大抵停留在了他在邬家小院中放了梁玉徽一条生路时的模样——恼怒、愤恨、失望、怜悯、矛盾、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