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八福晋重病,八阿哥就禁止别人进来请安,怕吵到养病中的福晋。所以小院里除了病床上的那位外,只有璇玑等几个为数不多的奴才,倍显冷清。常常在无人时,璇玑会站在台阶上的廊檐下,想透过重重飞檐高墙、花枝树丛,望向相距不远的四爷府。可每当这时,她都觉得这些墙,这些间隔,渐渐长到了她的心里,越来越高,越来越沉重,几乎要压塌那些支撑着她一路走下来的坚强。每日生活在绝望、焦急的期盼中,正是她此时的处境。而这种感觉,要比在乾清宫时那种一个人的孤独、无助更难以令人忍受。她常常在清晨无人的时候贪婪地吸着空气,因为这可能是那些亲人们呼吸过的;在起风时候,她会忍不住迎着风,伸手试图去触摸风中的温度,因为这风有可能刚抚过那些她深爱着的人的脸……
咫尺之隔,却难相见。璇玑觉得再这么郁闷下去,她也会病倒的。
实际上,郁闷的人不止她一个。
这种和八福晋的相对无言又持续了几天,终于有人忍不住爆发了。躺在床上的八福晋突然扔了手中的书,一把夺过璇玑手中的绣花绷,只看了一眼,就撇了撇嘴,闷闷地对璇玑说:“这也叫刺绣?白白浪费了这些绣线!”
璇玑歪头一笑,说道:“奴婢这不天天儿等着,想要能得到福晋的一点指点么?您可总算开口了。”
郭络罗彤丹一扬嘴角,脸上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她拿起挂在线上的针便扎了下去,下一刻却让璇玑听得了一声“唉呦”。再看刚才得意的人儿,此时正苦着一张脸吮着指头懊恼地看着被她一下扔到床尾的那个绣花绷。
璇玑看到她那狼狈的样子不禁感到好笑。原来传说中相当干连、泼辣的八福晋郭络罗彤丹还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趁她还在专注地查看着手指上那个小小的伤口,璇玑仔细打量了她一番:可能是因为长期以来的养尊处优,也还可能是因为不曾生养过孩子的原因,八福晋的面容上仍有着些少女的模样。她现在虽然在病中,脸色不大健康,可仍掩不去那双时时流露着高傲神采的眼睛。她的面容由于患病而显得十分消瘦,可这并没有让她看起来丑陋,反而更加显现出她那精致圆润的下巴。
彤丹瞟了一眼,就看到正笑眯眯地打量着自己的璇玑。她没好气地转向璇玑,呵斥她道:“你这奴才倒是不安分,一双贼眼溜溜地打量什么呢?”说完,还觉得话语不够厉害,又吓唬她道:“再看,当心我剜了你这两只眼睛去!”
璇玑轻笑:“福晋好看,奴婢就忍不住多瞅两眼了。若是这样冒犯了福晋,还请福晋原谅。”
彤丹哼了一声,但也明显很受用她的赞美。她下意识地整了整领口,转过脸去不看璇玑,说道:“我知道你来八爷府的目的。可我也得跟你说明白,我们是身正不怕影歪,别人爱怎么说怎么说去。舌头都长在各人嘴里,想怎么嚼怎么嚼,我们管不了,也犯不着跟这种无聊的人生气。可有人爱听,没办法。所以你觉得自己要怎么去回话,就怎么回。但是,说话之前要先想想是不是要留点口德,也算是给自己以后积点德。”
璇玑一听,便明白不单单是八爷,连病中的八福晋都早已猜透了老爷子送她来的另一个目的,所以才一直避而不见,避而不理,亦或是不屑见她。可虽然人家都明白了,璇玑也不能招认啊,只能一味装作不知道,否认到底。
“啊?福晋说的是什么啊,奴婢不大明白。皇上让奴婢来,不过是为了照顾您,使您康复而已。”
彤丹白了一眼一脸无辜的璇玑,冷笑道:“得了吧,你就甭跟我在这儿装了。老爷子没让你来探察八爷?说了谁信啊!依照皇家的规矩,宫女是不能出宫的。你现在却被李德全亲自送到八爷府上,难道不让人觉得有古怪么?”
璇玑笑了一下,转身把小桌上的果子露给她端来,递到她手上,说:“福晋想得太多了。皇上给奴婢的交代,真的只是让奴婢来照顾您罢了。其实,跟您实话说了吧,皇上对于您的病十分过意不去。皇上心疼福晋您才是真的。福晋您也是皇亲国戚,您定知道皇上对于皇室后裔一向是照顾有加的。您是皇上的晚辈,这场病又是因皇上而起,所以皇上内心总有些不忍,就派奴婢来了。福晋,您不会是想让皇上亲自来看您吧?”
彤丹撇了撇嘴,说道:“哪儿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