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玑一向对这种传说抱有很强烈的兴趣,恨不得被老爷子派到那里亲自探询一番。没想到老爷子也正有亲自去寻访的意愿,于是便定下了第二年年初视察通州河堤的行程。
一回到京师,原先一直被康熙压着的关于江南亏空钱粮的事件便正式浮上水面。璇玑大概知道康熙之前如此压制此事是为了保全曹家和李家。老爷子曾念叨过在李煦和曹寅上的折子里提醒过他们江南亏空甚多,要想办法赶紧补上。可到了十月间,朝廷清查出的这些亏空仍不能被补上,连老爷子自己都觉得是该给个明确的处理办法的时候了。有大学士看到老爷子对曹家和李家这样宽容的态度,以为皇上在这件事上想帮衬那两家。于是就想了个法子把亏空的原因往皇帝身上引,说是皇帝南巡耗资庞大造成的亏空,以为这样就没人敢再追究曹、李两家的责任了。可没想到这样做反而惹到了皇帝。老爷子是什么人?能看着别人往他皇家的门槛里泼污水而不发飙么?他也顾不得什么曹家、李家了,干脆就理直气壮地自我辩解说都是下面督抚等官不遵谕旨,以迎驾为藉口肆意挪用钱粮而导致的亏空。可那些肆意挪用的钱粮又恰恰在名目上是服务于南巡的,搞得老爷子自己也甚是郁闷。这些日子以来老爷子每天沉着一张脸,弄得整个澹宁居都如乌云压顶一般。
一进十月,璇玑便觉得心慌得狠。她自己找不出根源,就偷偷跑去找太医瞧了瞧,结果望、闻、问、切了一番也没找出任何生病的迹象,太医只说大概是气候突变,她又劳累,身体才出现这样暂时的不适反应。越是接近月底,璇玑越是心慌意乱,不当值的时候几乎无法安静地独自坐一会儿,还常常一个人掉泪。可为什么要哭,她又说不出什么名堂。她本想去让隋景给瞧瞧,可突然间想到了后世一种病症的名字——“更年期综合症”——便又不好意思去让隋景诊治了。
璇玑一直在心里纳闷:难道是因为自己憋屈得太久了,而导致更年期提前?不应该啊……太可怕了……清朝有没有心理诊所……
这天她刚结束当值,正准备出澹宁居,便看到内务府总管赫奕进澹宁居向皇上回话。正巧一个新来的丫头向她请教了一些关于熏香的事情,她便耽搁在澹宁居没有走成。打发了那个丫头,璇玑又突然发现是该给老爷子上奶茶的时间了,可茶房里却不见本该当值的丫头。她想先悄悄看看暖房里的动静,再决定要不要这个时候进去送茶。刚走到门槛旁,她就听到从微敞的门缝中传来老爷子低沉的声音:
“什么时候殇的?”
“是本月的二十日。”赫奕答道。
“怎么殇的?”
“是痨病。”
“后事是怎么安置的?”
“因为是未成年的小阿哥,又是死于时疫,所以用棺椁入殓,今日便要送去城外的化人场,然后送去祖陵侧的黄花山下祔葬。”
“哦,知道了,就这么办吧。”
赫奕刚要退下,正批折子的老爷子突然抬头问他:“这孩子的额娘是哪个?”
“回皇上,是四阿哥的侧福晋李氏……”
门外的璇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还暗自在脑海里寻思了一遍这个“李氏”是哪个。突然,如五雷轰顶一般,她双腿一软,瘫倒在了地上。
李氏!李氏!他们嘴上说的李氏不正是以前的梁玉徽么?!那,这个殇掉的孩子,不就是她和胤禛的孩子么?
璇玑心口一阵绞痛,可眼里却干涩得哭不出来。她不愿意相信听到的话,觉得一定是内务府弄错了!
也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力气,她从地上跳起来就往外冲……
暖阁里,康熙静默了良久,放下玄执在半空的毛笔,长叹了一声,把身子靠向椅背。他闭上双眼,用手捏着紧皱的眉心,一声不吭。
赫奕偷偷看了皇上一眼,觉着皇上应该还有什么话要问,所以不敢斗胆告退,便一直跪在原处。
“那个李氏……四阿哥府上可还有别的子嗣?”又过了许久,康熙低声问道。
“回皇上,还有一位阿哥,年方7岁,一位格格,年一十六岁。”
“小阿哥的额娘是哪个?”
“回皇上,是四阿哥的侧福晋李氏。据说这位侧福晋就是生下这位小阿哥后才病情加重,一直不大清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