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时看着她蹒跚的背影,忽然有一种懵了的感觉,觉得她似乎一下衰老了几十年,而不再是那个在别人面前永远是一张少女面相的璇玑。弘时觉得心里堵得慌,他不假思索地快跑了两步追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迫她转过了身来。
“你……到底为何要这样做?!”弘时强压着内心越来越冲动的怒火,质问璇玑。
满面泪水的璇玑没有说什么,只是抬起另一只手抚了抚他的脸,喃喃地说,又彷佛是在自言自语:“只要你好好的……别的什么都不重要……”说着,她掰开了他握在她腕上的手,转身缓缓继续向养心门的方向走去。
苏培盛看到红着双眼的璇玑走进养心殿,心里“咯噔”了一下。他迎过去正想问问她这是怎么了,她只是摆手不说话,眼中却又泛起了泪光。
璇玑用衣袖抹去了眼中的泪水,轻声问他道:“皇上他们用过点心了么?”
“嗯,刚儿送进去了,就是看样子皇上和几位大人都没心思用,一个个板着脸。”
“暂时没事了吧?我出去一下。”璇玑转身又要出去。
“姑娘这是要去哪儿?若是皇上问起来,该怎么回话?”
“你就说,我去了翊坤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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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胤禛年初给她的那块腰牌,璇玑进到了别人不得随意出入的翊坤宫。里面寂静得慎人,彷佛连空气都是凝滞的,如同当年佟皇后身后的灵堂一般。默不作声的宫女带着璇玑轻手轻脚地进到后殿齐妃李氏所居的西阁。看到层层纱帘遮掩下的床上躺着的那个隐约的身影,璇玑只觉得脑子里一阵眩晕。她把手放在方桌上撑住自己,挥了挥手让那宫女退下。
踉踉跄跄地走过去,掀开那三层绣着梅花的纱帘,看到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脸,璇玑脚下一软,跌坐在了床前的脚踏上。她勉强撑着身子,把玉徽那微温的手握在自己冰凉的手中,强迫自己看着她。
“我该怎么办……”
可是,她怎可能会有回应呢?
璇玑苦笑了一下,把头靠着她的身子,闭上了眼……
身心俱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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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内务府员外郎鄂尔泰被擢升为江苏布政史,康熙朝始终怀才不遇的他终于走上了出将入相的一代名臣之路。
三月末,胤禛率王公大臣亲送圣祖灵柩至遵化景陵,传旨训诫允禵,允禵不服,又与胤禛发生龃龉,四月胤禛返京前命允禵守陵,并命副将李如柏看守允禵。仁寿皇太后自此开始绝食,皇后那拉氏和贵妃年氏日夜侍奉在永和宫中,胤禛增加了每日去永和宫请安的次数,每次必是长跪,若前朝有紧急之事,就命太监把折子送入永和宫,他直接伏在地上批奏,直到皇太后用了膳食后才告退。
璇玑冷眼看着皇太后做最后的挣扎,因为她知道,她是熬不过元年的五月的。
四月中,侍读学士田文镜至祭华山回京,回来向胤禛奏报了沿途所见所闻,特别是山西的灾情。胤禛本来是想和他多聊聊的,可想着他和玉徽曾是那么好的旧友,便有些提防他,夸了他一番,又说因他办事认真要重赏他,便以旅途劳顿为由早早地放他回去休息了。可田文镜刚出了养心门,就被从北五所看完永珅回来正往养心门走的璇玑遇了个正着。
田文镜只记得曾远远地见过这个在圣祖身边的宫女一两次,只当她现在是养心殿的一个侍女,准备与她擦肩而过,却发现她眉目含笑地一直盯着自己看,那眼神象见到了亲人一般……他顿时臊得一脸通红,还小心地摸了摸脸,生怕是沾上了什么不洁净的东西。田文镜继续走,却发现那名宫女竟然跟上了他。他停,她也停。这样来来回回几次,田文镜一咬牙一跺脚,干脆猛地转过身去,对璇玑道:
“小姑娘,你干吗总跟着我?”
“咦?田大人走田大人的道儿,我走我的道儿,怎么是跟着你了?”璇玑故意逗他。
田文镜转身又走。他加快脚步,她也加快脚步。她明明是在跟着自己……忽然,他的脑子里冒出这样一个奇怪念头:刚才雍正说要重赏他,难道就是把她“赏”给了他?
田文镜便再次转身,羞恼地对璇玑道:“姑娘快回吧,这样的赏赐我不要,我家里已有糟糠之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