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年羹尧黄缰紫骝,人马皆披着锦棉锁子甲,端坐在马上目不斜视,威风赫赫。他的身后,是军威齐整的骑兵,各个盔明甲亮,兵强马壮。骑兵的后面,是步伐一致,持戈执戟,全装惯带的步兵。
这样的场景,不由得让人想起六十年十四阿哥回朝时圣祖亲迎于卢沟桥的场面。
可他年羹尧怎能跟当年的天胄十四阿哥相比?他就算再有军功,再被皇上加封了一等公,也不过是当今皇上雍邸的一个包衣奴才出身!所以当他安坐马上,趾高气昂地经过跪迎的王公以下官员时,有人悄悄往面前的土里吐了口水。
年羹尧的战马行至王公们的所在地时,所有的王公都下马问候他,而他只是点了点头,并没下马,也并没有还礼。顿时很多宗室贵胄脸上的笑都僵在了面上,转而挂起了冰霜,心中对他多有叱骂。而年羹尧毫不为意,依然我行我素。
因掌管宗人府时出了差错被降镇国公的允祹待年羹尧坐骑过后,低声对身边的淳亲王允祐说道:“好!好!看皇上任用的这个八面威风的大将军,竟然比当年十四弟还气派!如今都不把咱们这些皇帝的亲弟弟们放在眼里了。咱们倒还不如了那庙里的泥菩萨,他倒是连个拜也不拜了!”
允祐连忙拽了一下允祹的袖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低声道:“你还嫌皇上不够烦你是不?”
允祹不服气地低哼了一声,瞥着眼睛扭着脖子,嘴里嘟囔着,怪声怪气地冒出了一句《桃花扇》里的唱词:“赵文华①陪着严嵩,抹粉脸席前趋奉;丑腔恶态,演出真鸣凤。俺做个女祢衡②,挝渔阳③,声声骂;看他懂不懂……”
“你……”允祐黑着脸迅速捂住了允祹的嘴,确定他不会再唱下去,才松了手。
“怎么了七哥?这可是圣祖准演的戏,凭什么我就不能哼两句?你又是怕的哪门子?”允祹嘴上仍不服气。
允祐对允祹无奈地摇了摇头,一甩袖子,闪到别处去了。
允祹左右看了看,发现身边的人脸上都有闪烁躲避之色,便冷笑了一声,一边左瞟右瞥,一边兀自地哼唧道:“硬邦邦敢要君的渠首,乱纷纷不服王的群寇;软弱弱没气色的至尊,闹喧喧争门户的同朝友……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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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羹尧入宫觐见皇上,因着平定青海叛乱是圣祖的遗愿,如今皇上终于可以祭天拜祖,向圣祖有个交代了,所以对他是格外的恩赏。除了赏赐颇重,言语中多是赞扬外,繁琐的礼数也给他免了不少,君臣倒不似了君臣,反而象久别的老友一样畅谈了起来。
璇玑给他们上了茶,趁年羹尧兴致勃勃地讲述大战经过的当儿,她近乎逃也似地溜了出来。实在受不了胤禛那种狂喜到有些花痴的态度,也实在是受不了年羹尧身上越发显露的傲气。
璇玑还记得玉徽生弘时之前,在雍邸见到的那个翩翩佳公子般的年羹尧。如今看来,官场果然是个不容清流的泥潭。清流之遇烂泥,要么渗入下去,把那烂泥和得更烂,要么浮在泥上,却日益浑浊,再也不能被称作清流了。看到年羹尧那被晒黑了,有些横肉凸显的脸,璇玑便忍不住把他和六十年时回来的十四阿哥的模样相比。她有些纳闷:是不是大将军日常的护肤品都是502强力胶,非得堆出这些块横肉来才能震得住军心,显出大将军的威严来?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年羹尧告退,当他退出养心殿西暖阁时,正看到候在一旁的苏培盛和璇玑,两人均向他行礼。年羹尧似乎有意地打量了璇玑一番,脸上忽然呈现出了诧异的神色。他瞪大了眼睛,指着璇玑问道:“你,你可是曾在圣祖身边的那个璇玑?”
璇玑也瞪大了眼睛,正想作弄地仿着问他“你,你可是曾拜别圣祖出任四川巡抚的那位年亮工”,却听得西暖阁里胤禛的声音传出来:“璇玑,茶凉了!”
璇玑微笑着对年羹尧一低头,闪进了茶水间,端了一杯清茶给胤禛送了进去。
“你不好奇他是如何大捷的么?”胤禛接过茶杯,笑着问璇玑。
“有什么可好奇的呀。”璇玑一边帮他收拾案几上的折子,一边答道:“内靠诸将用心,外靠兵士用命。前有岳钟琪这样的猛将,后有您这位皇帝全物资、全身心的支持。若把这些通通撤去,就算他诸葛再世,也大捷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