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暖似一天,夜短似一夜,暮色带来的阵阵和风轻拂过园中的亭台楼阁、长廊曲桥,拂过葱郁林木、茵茵花草,拂过夜游其中之人的周身。
缓步走上拱桥的胤禛抬头东望,玉轮悬空,月朗星稀。再低头看向水面,冰盘浮映,银辉奕奕。他凝神在这天地间,闭上双眼深深地吸入了一口带着花香的气息,顿觉神清气爽,方才批阅奏折的劳累一扫而光。
“只可惜,这清虚宫①中素娥离,清清冷冷,落寞寂寥,佳人无以面对,好景无人共赏。”胤禛轻叹了一声。
“要不要奴才去把哪位娘娘请来?”跟在胤禛身后的一名太监小声进言道。
胤禛转身看了看他,没有发话。他又转过身子看向天幕,心中想起牡丹台后别院中的玉徽,皇城外邬家院中的璇玑,不由感叹道:“此事古难全,古难全……”
这个时辰了,璇玑应该已经睡下了吧?胤禛想着她往日的笑容,和她正孕育着的他们的孩子,脸上不由地浮上了一丝微笑。可自打璇玑离开他身边,他便时不时会察觉到一种空落落的感觉。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又带着一种只有自己才能感受到的清冷,即使是浸身在这温润的春风中,也不能使之消失。
本以为从团圆的那一刻起便不再会有这样的离别之苦,可今日看来,世事无情,依然如此。
那名太监看皇上并没有吩咐下来什么,也不敢再多言什么,只低头站在原地。
“朕到前面的水榭里赏月,你去把皇后请来吧。”胤禛没有转身,一边向前面的水榭走去,一边吩咐身后的那名近身太监。
那太监得了令,快步一溜烟地往九州清晏殿赶去。
过了不久,一身常服的兰慧来到胤禛身边,却看到他坐在水榭中的软榻上阖着眼,好似已睡着了似的。兰慧看着皇上、夫君这张因操劳而日益老去的脸庞,有些凄然,心中忽然产生了一种想法:若是能自减寿命为他增寿,死了也是心甘情愿的。
兰慧接过侍女递上的披风,想为胤禛盖上,却没想惊动了他。他缓缓睁开眼睛,看到是兰慧,便对她笑了笑,说道:“你坐下吧,坐在朕身边。前几日你似乎有话要对朕讲,朕忙,没得空。今儿想起来,又正好得闲,咱们唠唠家常。”
兰慧微微一笑,坐到了软榻旁的软凳上,开口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好久未见璇玑,又见皇上时常显得落寞,便想问问皇上到底派她出宫去办什么差使了,能不能找别人把她换回来,省得皇上挂念。”
胤禛听得一笑。他不大确定聪明的兰慧是否真的不知其中隐情,可他还是忍不住跟她玩笑道:“啊,那个差使么,别人是替不了她的,非得她亲自去做不可。”
兰慧听了一怔,原本的笑容定在了脸上。女人的敏感让她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了一些事情。等那个意识在脑中越发清晰后,兰慧被惊得张大了嘴巴。她情不自禁地抓住胤禛的手问道:“皇上,难道,难道璇玑她……”
她忽然又禁了声,转头看了看候在一旁的太监、宫女们,吩咐他们都退下,然后才又接着往下说:“难道璇玑她怀上了皇上您的骨血?”
胤禛笑了笑,没有点头肯定,也没有摇头否定。
兰慧看着胤禛脸上那一副淡定的表情,却无法淡定如他。她直起了腰身,以皇后的身份正色道:“皇家骨血,龙子龙孙,事关国事,兹事体大,璇玑身为资深宫人,理应知道这些,本就不该如此胡闹。怎么连皇上也由着她胡闹起来了?您宠她无错,可不该坏了皇家的规矩啊……”
胤禛拍了拍兰慧的手背,低声说:“你也是知道她对弘时的感情的。去年弘时的事情一出,她伤透了心。要不是因为这个孩子,她差点活不下去了。她就是因为太清楚这个皇家,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你定记得,她是因着异能而受圣祖重用的,圣祖对她的所作都不曾十分勉强过,朕也不愿意勉强她。所以把她送到了邬先生那里。”
听到胤禛提及弘时的名字,兰慧暗自心伤,她多少有些理解璇玑做出的这个决定,虽然仍觉得这非常有违祖制,可又一时不知该怎么劝皇上回心转意让璇玑立刻回宫。这会儿忽然又听到胤禛提到邬先生,兰慧大大地一惊,问道:“是邬先生家,玉徽妹妹的娘家么?”
“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