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竟然忘了你也是圣祖培养出来的‘无名御医’了。”允祥一边笑着,一边卷起了袖子。
璇玑把小桌端到允祥身边,又在台面上垫了一个小靠枕,让允祥把手平放在上面。在把手指放在允祥那因病体消瘦而显得皮肤松弛,肤色黑黄的手腕上前,璇玑抬着手犹豫了一下,深深地吸了口气。
“嗯,你这个表情……看来本王是没救了。”允祥抬眼盯着璇玑,抿嘴笑着说道。
璇玑心中一沉,果断地把手指轻轻地压在允祥的脉搏处,用平稳的声音反驳说:“十三爷不要乱讲,哪儿有一个表情定生死的?!”
允祥一怔,心中不知为何流过一阵暖流。他微笑着盯着自己的手腕,眼神却有些涣散,口中似是喃喃自语:“好久没听过有人这么称呼本王了……”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可忽然又来了精神,抬眼笑着问璇玑道:“还记得那次在塞外射鹰的事儿么?我和老十四两人拼了最大的本事帮你把那只鹰给弄了下来,你却跟老十四说只是为了拔毛做毽子,可把他给气坏了。回来后还不停地埋怨我,说我跟着你胡闹。”
璇玑皱眉回想了一下,忽然记起那次要给邬祠稔传信还是因为自己想不明白允祥为何会和太子混在一起的事,便觉得有些好笑。可她并没有说出来,而是拿允祥开玩笑道:“十三爷可不是胡闹么?骗我扮成小太监去看讷尔苏挨打,一边让十四爷在我这边唱红脸,一边自己跑到太子爷面前示好当暗探,弄得圣祖都以为您是个‘太子党’呢。”
允祥摇头笑道:“年轻气盛时,总觉得天下第一聪明的人就是自己,却不知道自己看到的只是脚前的寸土,而不是真正的大道……”
“十四爷,如今怎样了?”璇玑轻声问道。
“活在自怨自艾里罢了。眼睛里的光亮神儿也没了,整日里不是逗蛐蛐就是刨土养花,好久没有练习骑射,身上的肉也松了,怕是已经拉不出满弓了……”允祥越说越觉得惋惜。
璇玑也忍不住叹道:“十四爷要是能跟皇上一心,该能分担皇上和十三爷多少的负担啊!如今虽然从西北传来的都是吉报,可总觉得事情不该是这么简单。”
允祥诧异地看着璇玑,说道:“怎么,连你也觉得不大对头么?”
璇玑点了点头:“用兵法里的‘天时、地利、人和’这套说辞来鼓舞士气是必要的,可总觉得说得多了,就过了。”
“是呀,骄兵必败。朝中大臣们担心的是岳钟琪和汉军为主的绿营军,我却更担心傅尔丹将军手下的八旗军,毕竟傅尔丹不能算是强将,八旗军里的将领能完全真心服帖的人并不多。”
“十三爷跟我说这个,我是不太懂。不过,”璇玑抬起手,帮允祥把袖子放下来,继续说道:“不过我知道,您再不好好休养身子,病情会更加严重的。”
允祥无奈地笑了笑:“休养,休养,你以为我不想休养?可我问你,如果拿我的休养换皇上的休养,你可愿意?”
璇玑一怔,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低下眼睛乱扫着脚前的那块地儿。
“你不回答我也明白。我的心思和你的心思是一样的啊。”说着,允祥又拿起拐杖敲了两下地,笑道:“俗话说‘养好的伤,跑好的病’,你十三爷只要一天还能动,就要跟这病拼一拼!说不定跑着跑着,忙着忙着,就把这病给甩不见了,你说是不是?”
璇玑抬头,红了眼圈。她微微张了张嘴,却哽咽得什么都说不出来。看着允祥一脸置生死于度外,恬然而自信的笑容,璇玑终于忍不住让泪水绝了堤。
“看你,怎么就哭了……哎呀,越说还哭得越凶……皇上回来,还以为本王又欺负你了……臭丫头快别哭了……”允祥慌乱中竟然抓起小桌上的那个小靠枕塞到了璇玑手中,让她擦泪。
璇玑泪眼婆娑中接过那只靠枕,看着允祥脸上尴尬又好笑的神情,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
“唉,又哭又笑的……”允祥独自一人坐在那儿嘟嘟囔囔地。
璇玑掏出手帕刚擦干脸上的泪,就被忽然闯进来的一个小太监吓了一跳。
“怡亲王,璇玑姑姑……不,不好了,皇上,皇上在回来的路上晕倒了……”那小太监气喘吁吁地回着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