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有一点变化连兰慧也不大明白。四月末,就在年氏琮碧入府之前,四爷突然下令,除了他和她,还有念翎和两个小阿哥外,其他任何人都不得随意进入海棠院。四爷是这个家的天,没人敢不听“天”的话。
“说实话,琮碧妹妹刚入府时,真是让我大吃了一惊呢。没想到他们年家除了男子英俊,连女子都那么漂亮。”兰慧的脸上慢慢展开一个微笑,轻声地对沉睡中的玉徽说道。
实际上,令她大吃一惊的,并不真的是年琮碧的美貌。年氏一入府来拜见她这个嫡福晋时,就给了她一个不小的震惊。这个才十五岁的少女,竟然有着一般女子都会艳羡的韵致。她的举手投足中带着一股清新活泼的气息,眉眼间流露着不谙世事的纯净,态度不卑不亢却温婉可人,轻声细语中传出一种暖暖的和煦,神情舒朗而自然。她的周身似乎被一种缓缓流转的馨芳之气所包围,让人很难对她拒之千里。然而,最令她吃惊的是,从年琮碧的一颦一笑中,她竟然发现了一些玉徽当年的神韵。难怪连四爷都吃了一惊。
“不要怨四爷,那琮碧妹妹真是象极了你那时的光景,让人忍不住喜欢、结纳。四爷没有完全迷恋她,已经阿弥陀佛了,多给她些宠爱又有什么呢?你、我都是老人了,要大度。更何况,这世上的男子哪有不三妻四妾的?当年你入府时,我可曾有怨恨过你?会难过,那是一定的……可是,四爷还惦记着你,这不就够了么?……”兰慧一边微笑着,一边轻轻地抚着玉徽的手背。
她正独自念叨着,从外间走进来一个一身妇人装扮的人——是一直伺候在玉徽身边的七蕊。这些年来,她忠心耿耿地留在玉徽的身边,等着她主子有朝一日能够醒来。四爷曾经想嘉赏她,给她一笔嫁妆,放她出去过平常人的生活。可这丫头竟然割发明志,说什么都不肯离开她主子。四爷也没办法,只得在家丁中挑出了一个和她年纪相仿,又聪明本分的小厮,搓合了这么一桩婚事。如今的七蕊,已经成为这海棠院中的支柱,一切都是由她安排打理,也确实事事井井有条。
七蕊给兰慧请了安,轻声说道:“福晋主子看起来气色不大好,是不是累着了?要不要先回去歇息一下?”
兰慧微笑着摇了摇头,问她道:“今儿可给你主子擦身做了推拿?多久翻的一次身?”
七蕊那边微微一笑,回答道:“回福晋主子,今儿七蕊和邱嬷嬷已经给我家主子擦过身,做过推拿了。用的是泡了鲜白兰花瓣的温泉水和忍冬花露。和往常一样,除了夜间,每隔一个时辰给我家主子翻一次身。”
兰慧一边听着,一边点着头。
七蕊接着又说道:“福晋主子尽管放心好了。这园子里的奴才们都是旧人,又有奴婢领着,知道该怎样尽心照顾主子。而且福晋主子每次来看我家主子,都会问及这些事情,奴才们自然也不会忘记了。可是,还是要请福晋主子保重玉体,切不可太操劳了。”
兰慧赞许地看向七蕊,冲她笑着点了点头。突然,她听到外间有脚步声,估摸着是弘昀和弘时下学回来过来请安了,便又对七蕊嘱咐道:“你亲自去,让她们把小阿哥们弄干净,漱口喝了香茶后再进来。”
七蕊向她福了福,快步走了出去。
兰慧再次看向玉徽,说道:“你放心,保晟(弘昀)是个天资聪明的孩子,又勤奋,象极了四爷。如今四爷让小保桓(弘时)跟着哥哥一起去了学堂,这对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确实有点为难,可四爷也是因为疼他,才想让他早点学学问,早点成人。”
正说着,两个穿着一模一样樱草色小袍的小哥弟俩牵着手走了进来。他们先恭恭敬敬地向兰慧问了安,然后又向躺在床上的玉徽请了安。兰慧笑笑地冲他们挥挥手,招呼他们到床边来。已经十岁的弘昀象往常一样跪到床前的脚踏上,一只手轻轻地放到玉徽的胳臂上。才五岁的小弘时偎在兰慧的腿旁,怔怔地看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额娘。
“保晟,快告诉你额娘,今儿先生都教了什么?”
弘昀郑重地点了一下头,转向玉徽,朗声说道:“今儿先是德格西谙达教了两句蒙语,然后巴克什塞傅①带着读了一章《清汉对音字式》,接着外祖父先生给儿子们讲了《左氏春秋》里的桓公……”
“淘气!”兰慧突然打断了弘昀,笑着对他说:“告诉过弘昀不要叫什么‘外祖父先生’,要么是‘外祖父’,要么是‘先生’,怎么能混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