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也扬了扬嘴角,可还是忍不住向她抱怨道:“你是不知道邬先生,就才能来讲,说他是再世诸葛也好,是当朝刘伯温也行。可他不正经起来,真是比三岁的孩子还没正经。”
兰慧笑了笑。她知道,胤禛的话说到这份儿上,再问,就不大妥当了。她只是伸出右手抚上了那张早已熟识却也有几分陌生的面庞,说道:“嗯,爷刚才真是吓着妾身了。”
胤禛看着兰慧那双充满关心的眸子,一时怔住了。他抬手覆住兰慧那仍抚在他面颊上的手,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只是对她点了点头。
“让你操劳了。”良久,他才轻声对她说道。
兰慧垂下眼皮,微微一笑,旋即抽回手,轻叹了一声,才抬眼再看向胤禛,开玩笑似地说道:“自从嫁给了四爷,妾身就变成了操劳的命。四爷您何时能行行好,让妾身不再操劳呢?”
胤禛被她的这番话一下逗乐了,本想伸手捏捏她那依然可爱的小下巴,可想到她嫡福晋的身份,怕让她觉得是一种不敬,只好作罢。他抚了一下她的头发,说道:“我是这个家的天,有我罩着你们呢,放心吧。”
“可若是天塌了下来,还不得我撑住?”兰慧在内心笑道。
“可若是哪天我这个天塌了下来,还是得福晋扛住啊。”胤禛亦是跟兰慧开玩笑。
兰慧缓缓把头靠到胤禛的肩上,低语道:“爷,妾身不会让你塌下来的,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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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兰慧离开小院后,胤禛才走进书房。他重重地坐到书桌后的扶椅上,才觉着一直隐忍的汗水从皮肤下渗了出来。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去,逐渐放松下来原本下意识紧绷起的肌肉。现在他的脑海里波涛汹涌,仿佛下午邬祠稔对他说的那些话都变成了一个个有形的文字,化作一个个巨浪,一下下有力地冲击着他的神经。从邬家小院回来的路上他就一直在思考,思考是否是时候重新定位他和太子的关系,是否该为自己的未来作个打算。想到如今朝廷里那群蠢蠢欲动的“太子党”,和这股暗流下闪闪烁烁存在的其他“阿哥党”,以及年初发生的各种针对太子的不利传言,还有他皇阿玛对这些事情一直采取的暧昧不明的态度,使他越发觉得事态会往混乱的方向发展。难道“兄弟阋墙”,真的不可避免么?若是真的发生了,他又该怎么自保呢?亦或是,一个机会?
他的内心乱极了。
都是因为那场皮影戏!
晌午的时候,邬祠稔来见他,说要带他去看一样有趣儿的东西。他正好手头没有什么事儿,便高高兴兴地跟去了。邬祠稔把他带到邬家小院,带进了一间暗房,安排他坐在当中摆好的一张椅子上后,就叫几个家仆把那套耍皮影戏的道具搬了出来。
胤禛对邬祠稔笑道:“邬先生,这是要演哪出啊?”
邬祠稔只是捋着胡子故弄玄虚道:“嗯,你看了就知道,看了就知道了。”
不一会儿,白色的幕布后面一切准备就绪,随着一阵紧凑的云锣声,一个武将打扮的人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出场。锣声止,另一边出现了一座城门,上面赫然写着“玄武门”。
白幕后的家仆们忙碌着,人物不断上场,转换,场景却始终是在玄武门前。没有一句对白,只听得幕后之人移动脚步的声音和偶尔传来的布料之间的摩擦声。这是一场令人有些费解的完全静默的皮影戏。
胤禛在昏暗的光线中兀自笑了笑,并没有转头,首先打破了这沉静:“邬先生今儿请我来,就是为了看这场‘玄武门之变’?②”
邬祠稔的目光也没有离开幕布,缓缓地摇着折扇,也笑道:“是呀。四贝勒你熟读史书,定是对这段故事极为熟悉的,所以我就不让他们用粗言俗调来污你的耳了。”
“邬先生一向是对我直言直语的,这次为何如此拐弯抹角呢?”胤禛转头,微笑地看向邬祠稔。
邬祠稔一收折扇,冲家仆们挥了挥,让他们都退下去,然后才也看向胤禛,对他说:“四贝勒如何看待当今的局势呢?”
“当今的局势?”胤禛被他这么一问,反倒愣了一下。
“我就明说了吧。四贝勒觉得当今的皇太子还能撑多久?”邬祠稔不再看胤禛,反而看向空荡荡昏暗暗的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