褥子、被子之类的是到乾清宫那边要新发的,璇玑就用一块布包了她的那点小家当,告别了跟她一起早起的舒兰,向乾清宫走去。天边刚露出一道白,渐渐地润染开来,又象是一条白昼之神将要驾临的天路。璇玑注视着那条天路,脚下慢慢地走着。在这偌大的宫禁中,人若蝼蚁,时间如井水,凝滞在表面,却在暗流中不断被更新与替代。前途茫茫,不知未来会向什么方向发展,可她懵懵中突然觉得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
来到乾清宫,里里外外的人正在为皇上的御门听政做准备,没人有时间搭理璇玑。由于以前当梁玉徽的时候曾经来过这里好几趟,所以她对这里并不陌生。她找了一个不惹人注意的角落站了过去。她正低着头兀自发呆,突然听到耳旁传来一个非常柔和的声音:
“你就是新来的璇玑么?”
璇玑抬头:那是一张陌生却和善的脸孔。大概二十岁上下的样子,干净的肤色,鹅蛋形的脸庞,轮廓柔和而清晰,清晨明晰的光线所照到的边缘处还能若隐若现地看到一层柔柔的茸毛,反倒使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稚嫩些。一双乌溜明亮的眼睛,配上同样鲜明闪着水色的润唇,让她显得十分有朝气。一件紫色滚边荷叶绿的单坎肩下套着通身暗草绿色的长袖长裙。看她的打扮,应该和璇玑一样是个宫女。
她身边还跟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太监,虽然极力板着脸,却掩不住眼角的笑意,一看就是个生性活泼的人。
璇玑看来人年龄比她大,又是在这乾清宫的地界上出现,心想这必定是前辈,连忙对她福了一下,同时轻声回答“是”。
“我是玉衡,昨儿听李谙达说今儿要来个璇玑,只说了早上要到,没想到你来得这么早。”玉衡微笑着上下打量了璇玑一番,脸上的笑意更加深了,继续说道:“现在大家都忙着呢,李谙达没空见你。我和隋景刚忙完,这鬼头就看到了你,说是有个新面孔在这儿杵着呢,我心想应该是你,就过来看看,果然呐。”
璇玑记得昨儿康熙和德妃的对话里出现过这个名字,是个跟在康熙身边很久了的宫女,于是就连忙又是一福,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姑姑”。
玉衡和那个隋景看她这样生分的样子,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来,先让隋景把你领到住处把东西放下,然后到懋勤殿来,咱们得把皇上巡幸塞外时要带的书整理出来。”
“你跟我来吧。”那个小太监活泼地冲璇玑一笑,转身就走。
璇玑连忙跟了上去。小太监走路极快,璇玑在后面紧追慢赶地跟着。走出了百十来步,璇玑实在忍不住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公公,您的名儿是叫‘隋景’么?”
那个小太监一边走一边侧过身来,仍是笑笑地答道:“是啊,隋朝的隋,景致的景。”然后又转过了身去。
跟在后面的璇玑左思右想,总觉得这个名字哪里透着怪异,却也还有说不上来的熟悉。
传信记
当天下午,康熙率要扈从他去塞外的众皇子和众朝臣向畅春园开拔。璇玑因为是新来当值,所以被留了下来。同时被留下来的还有那个叫做隋景的小太监。李德全让隋景带着璇玑熟悉环境,并且给她讲授在乾清宫当差的规矩和各个部门的协作机制。
隋景是个容易相处的人,总是乐呵呵的,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比较婆妈,他常常一遍又一遍地询问新来的璇玑是否记住了皇上的基本作息安排,皇上最喜欢什么,最不喜欢什么,皇上的某个举动或者眼神大概是什么意思,什么东西放在哪里,某个时候能做什么而不能做什么,各殿的功能等。璇玑也耐着性子一一作答,因为她知道这也是为着她好。
如今皇上出巡塞外,乾清宫里的事情并不多,只有日常的打扫和整理需要做。因为皇上和这乾清宫里大部分重要的人物都不在,所以尽管大家都在忙,可节奏并不是那么快,而且很多人趁机有说有笑地,联络着感情。皇上的书房和寝殿的打扫是隋景和璇玑的活。虽然隋景嘴上婆妈,却也是动作极其利索的人。璇玑一点点地适应着他们做事的习惯,做事的节奏,渐渐地也开始顺了手。
虽然被调到了乾清宫,璇玑并没有停止寻找另外一位穿越者。别人一边干活一边聊天,她就一边干活一边哼着一些脍炙人口的现代歌曲当小调,《甜蜜蜜》几乎被她哼了一百八十多回,《爱的代价》被她哼了一百二十多回,《梦一场》被她哼了七十多回,甚至曾经被小莜非常鄙视过的《喜唰唰》都被她哼了三十多遍。当然,这些被她哼得乱七八糟的曲调都是为了能引出那个穿越者——被她假设为和她来自同一个时代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