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医命家奴取了清水来,喂苏洌儿喝了几口,不过一会儿,就见苏洌儿手指轻轻颤动,渐渐的,恢复了知觉了。
她的目光轻轻扫过满地瘫软的人,轻叹了一声,向鬼医道,“我又欠你一次。”
鬼医默然许久,方才不情不愿的向家奴点了点头,就见家奴给除了戚老爷一伙外,所有的人都喂了几口清水,不多时,大家都解了药性站了起来,梅姨由衷的向鬼医道谢,“若不是梁先生,我们只怕都要遭了难了。”
却将目光落在杨浩天身上,杨浩天药性已解,他摇摇晃晃的起了身,手中的长剑却紧攥出了水,轻轻将剑送到戚老爷的喉咙上,他的声音嘶哑暗涩,只问,“你没有话说了罢?”
戚老爷的额头上,有细密的汗意沁出,结结巴巴道,“贤,贤侄,你,你糊涂了,让……让你家破人亡的仇人,不,不是我啊。”
杨浩天手中的剑往前一顶,恨道,“她也不过是中了你的毒计,若不是你设下这样的计来,她又怎么能找上我杨家的头上来?”
戚老爷面色苍白,汗滴亦变得大颗起来,却依旧嘴硬,“就,就算是这样,可……可是要按这个逻辑来说,若……,若不是当年……,若不是当年她的祖母那么害我母子,又……又哪里来这后面的事……杨三公子……,你,你不能不公平……。”
杨浩天怒上心头,“奸贼,你还强词夺理。”
喉间的剑锋在肉里又深了几分,直疼得戚老爷杀猪般的嚎叫起来,他大口的喘着气道,“你,你不能杀我,你要偿命的,”极度的惊恐让他的声音变得怪异,“外面,外面不远处,就是官府的人,你,你以为我就带了这些人进来的么,我,我若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会冒然出头么?”说这话时,他心里一阵的后悔,早知道形势急转直下到自己性命受威胁这一步,当初就该自己在家里坐着听消息就好,不管哪个死了对自己都没有坏处,做什么一定要想着将他们一网打尽呢。
他这里后悔惊惧,就见苏洌儿突然叫了起来,“住手。”
戚老爷顿时一喜,转头看她时,脸上分明有着小心翼翼的讨好的笑,“好,好侄女儿,你,你救救伯父罢,咱们苏家,可就只有咱们两个最亲了啊……。”
这话虽然说得无耻,他也只能试试了。
苏洌儿看不也不看他那张无耻的嘴脸,只轻轻的一步一步来到杨浩天身边,轻声道,“杨三公子,他说得对,害你杨家的人是我,你不能杀他。”
她这话一出来,满院子人全都大惊,梅姨一声惊叫道,“小姐,你疯了么?”
鬼医也有些慌,急唤,“洌儿,你说什么?”
苏洌儿充耳不闻,目光只落在杨浩天的脸上,这些年,她用尽了一生的力气来压制着自己,不许自己想他,不许自己爱他,而终于,就在此时,就在现在,就在她吃惊的知道,原来那些深浓的仇恨,原来真的有个因和果后,她突然的,就不愿意再抑制自己的感情,也没有必要再抑制了,现在,负了人的,是她苏洌儿,不是杨家!
是的,突然间,她好像顿悟了,她苦,她的仇深,戚老爷的身世经历又何尝不悲惨,她在因为是杨家杀了自己全家后,觉得自己无论这么设计杨家都不为过,那么,对于戚老爷呢,在祖母将他母子如此残害后,他所做的这一切,又何尝是错的?
她突然就想到在四方庵内时,师傅常在佛前教导众弟子,俗世的恩怨情仇,无外乎贪、嗔、痴、怒这几个字,而如今她的仇,戚老爷的仇,杨浩天的仇,真真就是这几个字的真实写照,谁也没有挣脱得开。
看着杨浩天青白的脸,她手指微微颤动,差一点就抚了上去,然而很快的,她就沮丧,她知道,自己这一生,都再无这个资格。
师傅,徒儿纵然可以不贪不嗔不怒,却终究是逃不开那个“痴”字呵!
只好就这么看着,她的唇角有着为人不易察觉的悲伤,“杨公子,你的仇人是我。”
杨浩天身子僵直住,紧抿着的唇像是在竭力的克制着什么,他默默的看着苏洌儿,许久说不出一句话来,就见苏洌儿轻轻笑了出来,垂首间,她眼里有水样的温热的液体滴了下来,落在杨浩天手中自始至终冰冷无情的寒刃上,杨浩天心里一颤,他仿佛听见“哧”的一声轻响,那滴泪极热,热得杨浩天手里的剑变得灼热烫手,拿握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