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担心,大伙儿又说些什么就都没听见,只听何嬷嬷郑重其事地说:“这样的话万万不可乱说,别说十三阿哥来景阳宫是他们兄弟手足的情分,怎可胡乱就编排上了?就算十三阿哥有什么别的想头,也不是咱们做奴才的能说长道短的。做奴才的要守着做奴才的本分。”我知道何嬷嬷这番话明着是因为彩芳刚才的话告诫大伙儿,实则也是暗中提点我不可忘了自己的身份,也不失为一番好意。
经这么一打岔,我突然觉得屋里暖融融的劲儿没了,环视屋子,心里不禁有一丝疑惑:或者,那分暖融融的幸福原本就从未存在过,只是我一厢情愿地想当然?
相拥
冬天真正来了。现代的冬天还好,环境污染使全球变暖,兼之空调什么的取暖设备,再冷也有限。可这儿的冬天冷得货真价实,如假包换。尽管里三层,外三层,棉的,夹的,能穿的都穿了,我还是冷得发抖。也难怪,我素来怕冷出了名的,一到冬天就手脚冰凉,恨不得成天缩在被窝里冬眠。这康熙朝的冬天让我无比怀念我的羊毛衫和羽绒衣,更怀念我的手套。
当值的日子还好,胤衸房里有地龙取暖,伺候的人也跟着沾光,所以大伙儿都变得喜欢当值了。不当值的日子就只能呆在自己屋子里,我和素纨都是小宫女,住的屋子没地龙,只能拢盆火。可这炭都是内务府按数分到各宫里的,数量有限得很,所以我们俩只能睡前拢一拢火盆,屋子里暖和些了才睡得着。至于白天,那是绝不敢奢望的。
这天我正不当值,独自和衣蜷缩在床上,抱着一个灌满热水的汤婆子,身上盖一条薄被,才觉周身暖和点儿,就迷糊起来,睡前似乎还想:但愿醒来后还在三生石畔,一切不过一场梦而已。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有人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脸上都被看得麻麻痒痒的。挥手想赶走这种不舒服的感觉,继续睡我的觉,却被一只冰凉的手捉住,轻柔地放回被子里。心中一惊,跳了起来——又是他,十三!居然趁我睡觉进来偷窥!
见我紧张却仍惺松的样子,他咧开嘴无声地笑了,有点得意,又有点天真,笑容纯净得像个孩子。不知为什么,这样的笑容令我有种莫名其妙的感动,不由一瞬不动地盯着他瞧,只希望能多看一会儿这样的笑容。注意到我神情的变化,十三一愣,转而夸张地叹了口气,摇着头:“哎!哪个姑娘家像你这样看人的?真是不识羞啊!”声音里却分明露出一丝赞同、一丝欣喜。
发现自己的失态,我不禁红了脸,嘴上却偏偏不肯吃亏,不假思索地说:“哼!私自进入姑娘家房里,还偷看人家睡觉,过分!男女有别哎,你娘没教过你吗?”十三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中迅速涌上一层痛楚。蓦然想起,十三从小就没娘,因此受尽种种欺辱,我的话自然伤到了他心底最不愿为人触及的伤口。不由万分愧疚,情不自禁地伸手轻轻抚上他紧皱的眉心,柔声说:“对不起,我不该这样说。其实这个世上还是有人关心你的啊,就是你额娘虽不能陪在你身边,可她一定在天上看着你,她一定也希望你能时时像刚才一样开朗、快乐,不是吗?”此刻的我已全然忘了彼此身份的悬殊及宫廷礼教的森严,只是下意识地想尽力抚平眼前这个男子心上的创伤。
随着我静静的话语,十三眼底浓浓的痛楚渐渐散开,终于消弥,继而深深地看进我的眼里,慢慢地嘴角浮起一个满足的微笑,眼里有一抹深切的感动。在那双一潭深水似的黑眸中,我看见了自己脸上满是怜惜,满是心痛。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抚着他眉心的手已被他紧紧握住,心中微微一阵不安,想悄悄收回自己的手,却不料手上一紧,被带进一个温暖的怀里。挣扎了一阵,却被他牢牢拥住,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感受到他怀里那种令人安心的味道,原本心里隐隐的不安渐渐被消融了。就这样,静静地靠在他怀里,感觉到他的下巴轻轻摩擦着我鬓边的头发……良久,他低低叹了一口气,低头在我耳边轻声说道:“谢谢你,吟儿。”
吟儿?他叫我吟儿?听着却毫不生涩,好似他一直是这么叫我一般。
解围
独自缓缓走在御花园,暖暖的阳光洒在身上,郁闷的心情轻松了许多。自从那天那样安慰十三之后,十三来景阳宫更是勤了。不论是否办差,只要得空他就往景阳宫走,有时我不理他,顾自做事,他也不恼。要不就是让人送来各种玩意儿或是得用的东西,我身上现披着的这件白狐皮斗篷就是那日后派小顺子亲自送来的。面对这些,我心里一直像乱麻似的理不清头绪,想当初进宫时打定主意里那些斗鸡似的阿哥们远远的,不出风头,不引人注意,平平安安地等着二十五岁的到来。可谁知才来了几个月,让胤衸常常粘着我倒还罢了,还跟十三搞得这么……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