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那天起,送午饭成了我的差事,因河工们的伙食简陋得很,十三他们的午饭也不能太过丰盛,又要保证营养,真是让不精于做饭的我绞尽脑汁。这天用白面馒头做三明治,中间夹上一层腊肉片和一层鸡蛋片,又从县衙大厨中盛了一罐野菜汤,加上点猪油,看上去简朴,其实内里乾坤要吃了才知道。
两种食物倒换吃了几天,两人的热情明显不如以前高涨。逼急了,我干脆烧了一大锅咸菜面疙瘩,这两人倒是吃得满头大汗,连连叫好。我正发愁自己黔驴技穷,存粮也不多了,四爷来信了,说是赈灾钱粮已在路上,要十三将赈灾和修河的章程交待县令,赶赴桐城与四爷会合,筹措治河的款项。真是令我大大松了一口气。
一路往桐城行进,看我在车上坐得无聊,十三要我出来跟他一起骑马。一向运动神经不够发达的我,见到这高头大马心里直发怵,说什么都不肯上马。十三再三保证不会让我掉下来,将我抱上马背,坐在他身前。一开始我还死死抓住十三的手臂不肯放,生怕一松手就掉下去,看得小顺子拼命笑我。后来慢慢觉得不那么危险了,双手也就渐渐松开了,骑在马背上左顾右盼。从没尝试从这个角度看世界,觉得样样新鲜,心胸为之一畅,嘴里就开始大声唱歌。
我唱得高兴,好一会儿才发现马和车都原地停下了。小顺子目瞪口呆地望着我,而身后的十三则双眼亮晶晶的,光采闪烁,嘴角挂着一抹既像揶揄,又似宠溺的笑容,双臂却已环住我的腰。脑筋迅速搜索了一下,才发现自己旁若无人唱的竟然是黄梅调《夫妻双双把家还》,更要命的是,刚才我好像不是哼哼而已,似乎是口齿清晰地唱哎!这下糗大了!十三满意地看着我的脸迅速涨红,放声大笑,扬鞭催马,马儿放开四蹄跑了出去,百忙中,他还不忘冲小顺子笑骂:“臭小子,看什么看?!还不快走?!”
一阵狂奔,速度终于慢了下来。十三在我耳边轻笑:“吟儿,刚才的小调真好听,是……”我连忙打断他:“哎,这是我听别人哼哼学的黄梅调,是安徽一带的小曲儿。因为我们要去安徽才随便哼的,你可别想歪了哦!”十三忽地扳过我的双肩,脸色一垮,霸道地说:“不管怎样,今后这小调在别人面前不许唱!只许唱给我一个人听!”看他气呼呼的样子,不觉好笑,成心逗他:“那……要是四爷要听呢?”他一怔,脸色更是阴郁:“四哥也不成!就只准唱给我听!”看他明明有点受伤却仍倔强的样子,我忍不住笑道:“奴婢遵命就是了!”他脸上的肌肉才松弛了一些,却还是气鼓鼓的,青蛙似的。看看四下无人,飞快地在他脸上亲一下,红着脸说:“不许再生气了!不然我也恼了!”十三脸上的乌云霎时消散了,纵容地一笑,口中却无奈地说:“嗬!了不得,居然开始威胁我了!”说着,重新驱马缓缓前行。
接近官道,赶路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可十三说什么也不放我下马,说是满人不在乎这些个,我又不会自己下马,只能硬着头皮这么坐在十三身前,至于路人的眼光就选择自动忽略了。一会儿,迎面走来三名书生,看向我的眼光满是不屑与轻蔑。说也奇怪,刚才还尴尬异常的我,此刻见了那三个腐儒却只剩下满肚子的不爽,挑衅地抬抬下巴,傲然望着这三瓶老陈醋。大概是没料到我这“伤风败俗”的女人居然还这么嚣张吧,三人一怔,接着忿忿地摇头晃脑道:“世风日下啊!孟子云:‘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光天化日之下,这么搂着抱着的,实在是不成体统!”
正待开口,只觉十三环在我腰间的双臂一紧,察觉他即将爆发的怒气,我拍拍他的手背,抬头冲那三个酸溜溜的书虫撇撇嘴说:“孟夫子最爱胡说八道了,他的话怎么能信?”那些书虫怒道:“孟夫子乃大圣大贤,怎容你这等女子诬蔑?!”我笑着朗声吟道:“乞丐何曾有二妻?邻家焉得许多鸡?当时尚有周天子,何事纷纷说魏齐?”那三个书生怔在当地,直说不出话来。没想到看金庸的书除了消遣,还能在这等关键时刻帮上忙,真是妙不可言。看那三名书生呆若木鸡,犹自苦思,心下暗笑,想战国时周天子尚在,孟子何以不去辅佐王室,却去向梁惠王、齐宣王求官做?未免大违圣贤之道,只怕孟夫子自己尚且难以自圆其说,何况是这三只木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