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十三的聪明,应该知道我既然没有开始当差,那么详细的情形只能是亲见的。对于他那些哥哥兄弟的手段,他是太了解了,所以尽管见我这一刻毫发无伤地站在他面前,仍是忍不住后怕。对他轻轻一笑,摇摇头:“当然没事,不过奇怪的是,我的行踪被大阿哥发现后,替我解围的居然是十四爷!听他的话音,似乎你也在他们算计之内,你和四爷可要多加小心,赶紧想想对策吧。”说着,将昨晚的事从头到尾原原本本跟十三说了一遍。
十三听得很用心,不时若有所思地点头,听完后沉思片刻,沉声道:“八哥张得好细密的网啊!吟儿,你也要多加小心,只怕事情还没完呢!”我点点头,刚才那一段短短的时间,我看到了十三的另一面:沉着、机敏、心思缜密,跟我心中大大咧咧的样子截然不同,真有那么一点“怡亲王”的架势!这也许是在政治斗争中的十三,是在我跟前不曾展现过的另一面。
抱着走一步算一步的宗旨,我回到了帐幕,强迫自己坐下,手上织着毛衣平缓心中隐隐起伏的不安。我很请性我织的花式需要集中注意力才能保证不出错,渐渐地心无旁鹜,很快织好了后背,开始织前胸。心中盘算着开V字领要略高一些,素纨就奔进帐来,急促却悄声道:“湘吟,不好了!才刚皇上传十三爷,问了几句就着人将十三爷看管起来了!”
我手中的毛衣应声掉在地上——怕狼来,怕狼来,狼还是来了!抓住素纨的胳膊,连声说:“把话说明白了,究竟是怎样的情形?”看见素纨皱眉,才发现自己情急之下抓得太用力,连忙放手道歉,素纨却不理会,只管悄声说:“当时我也不在跟前,是小喜子溜出来急着找你,脸色都变了,匆匆跟我说明白了,又赶着偷偷回去了。”
原来康熙找十三问他昨晚去向,十三回说去看那些蒙古王爷派的女子纺羊毛绒去了,因湘吟姑娘说要细着些儿的线给皇上用的,所以不敢马虎,原是跟大阿哥告了假的。康熙不置一词,命人将十三看管起来,不许任何人探视,也不许有只字片语出入。大阿哥却是立即锁拿、关押,太子也被关押了,十四倒是什么事儿都没有。
听起来,康熙看管十三是想求证他的话是否真实,怕他与人串供?如果他不相信十三,大可直接将十三与大阿哥一般处置,而不必费事看管。至于太子,虽然让老康觉得宝座被觊觎的暴怒,儿子大逆不道的震惊,其实潜意识还是最疼这个活宝,毕竟是亲手带大的,情分比起其余儿子到底非比寻常。
正想得起劲的时候,素纨一边行礼一边轻拉我衣角:“给李谙达见礼!”李德全?!赶紧收拾心神行礼。李德全面无表情:“湘吟姑娘大好了?皇上宣召呢!”规规矩矩跟在李德全身后,深吸一口气,目不斜视地进了康熙的大帐。请安后,低头跪着,等候康熙发话,心中将昨晚的事儿打着腹稿。
思路是早就梳理好的,心里也并不慌乱,可康熙的问话还是让我感到意外:“湘吟,你要的羊毛绒都办妥了吗?要不要朕再象上次鸭毛那样帮你一回?”这略带调侃的话语款款道来,带着些叙旧的意味,倒让我不由抬头略看了他一眼——神色平和,面带微笑。如果在平时,我一定认为他心情好得很,可今天,经历过昨晚后,即将一废太子时,看到这样的康熙,让我觉得他的帝王心术果真深不可测,心中莫名地泛上一丝寒意。
定定神,低头说:“回皇上,本来已经妥当了,可奴婢想着要进给万岁爷的,当然得是顶尖儿好的材质,要既暖和又柔软的。所以回了十三爷,要他们用羊身上最柔软的绒毛纺线,十三爷正跟那儿盯着呢!”康熙听了,笑道:“哦?你十三爷对你的事倒是挺上心的啊。”心中一动,看见康熙脸上带笑,眼中却并无一丝笑意,反倒意味深长地盯着我,不由加了十二万分小心,装着惶恐的样子低声说:“皇上明鉴,奴婢万万不敢差遣十三阿哥。因上回李公公传皇上口谕,叫十三爷只管跟蒙古王爷们要去,十三爷也是有皇上的口谕,又知奴婢是给皇上备办的,所以才分外上心的。”
说完低着头,半天不见康熙有任何反应,正奇怪着,就听康熙说:“嗯,朕看你身子也大好了,明儿开始当差吧。朕记得你通文墨,回京后就专管打理朕的那些个书吧,眼下就随常伺候就是了。你退下吧。”